紀藍低垂着頭,半邊溫婉的臉沉浸在陽光之下的陰影中,看不清楚表情。
她也不好奇,直接將手機丟到包裡。笑笑,對易楠臣道:“纔剛換的號碼,是騷擾電話。”
易楠臣唔了一聲,看也沒看她,微笑着問坐不住的童童:“要不要先吃點兒甜點?”
童童原本是以爲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才動來動去的,這下見易楠臣看着他,怯生生的規規矩矩的坐好,擡頭去看紀藍。
這本就是紀藍最樂意看見的,微笑着柔聲道:“還不謝謝daddy。”
童童興奮了起來,立即禮貌的對易楠臣道:“謝謝daddy。”
一口一個親暱的daddy,多麼和諧的‘一家三口’。紀藍臉上的笑容溫婉極了。
易楠臣也不覺得daddy刺耳。好像叫daddy就和叫易叔叔一樣的。也不管身旁站着的侍應生如何的詫異,擡頭道:“兩份甜點,小孩子的要草莓的,我未婚妻的上你們這兒的招牌。”
昨天還是女朋友,今天就變成未婚妻了。邊說着邊旁若無人的捏了捏蘇睿白的臉。
雖是捏,可他的力道卻並不大,指腹輕輕的帶過,反而有幾分輕佻的味道。
看在外人眼中不知道如何,蘇睿白卻忍不住的紅了臉,在桌子底下用力的擰了一把易某人的大腿。
她同樣也未用多大的力氣,易楠臣的臉色更是變也未變一下,手很自然的放下抓住了她的手,直接就將她的手往大腿上面帶……
這可是大庭廣衆之下啊,何況對面還有小孩子在。蘇睿白不敢吱聲,臉上火辣辣的一片,幾乎是不敢擡頭。使勁兒的僵着不讓易某人得逞。
易楠臣的手肘撐在桌子上擋住外面的視線。也不管對面還有人,側頭似笑非笑的看着蘇睿白。狀剛木血。
簡直就是一西裝革履的衣冠禽//獸啊!蘇睿白只恨不得在他那拽着她的手的手上狠狠的咬上一口,奈何怕被別人看出端倪,就連掙扎也不敢大弧度。
好在易楠臣這廝很知道分寸,不過是逗逗她。兩人僵持了兩分來鍾,他就很自然的慢慢的放鬆力度,不過仍是沒有把蘇睿白的手放開,兩人就那麼在桌子底下拉着。
兩人那麼親暱,童童不懂,紀藍可不是瞎子。但她臉上的笑容卻並未有半分的變化。反而微笑着看着蘇睿白。
這頓飯怎麼看怎麼都有些像鴻門宴,好在甜點很快就上來,像個陀螺似的忙了一早上蘇睿白本就餓了,也不客氣,小口小口的吃着藍莓奶酪蛋糕。
大概是她吃得太香甜,本來時不時的給童童擦着嘴角的紀藍突然擡頭看向了她,微笑着道:“蘇小姐沒去過法國吧?”
問了之後,她微微的毒了頓,不待蘇睿白回答,又微笑着道:“那邊的甜點和國內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蘇小姐要是喜歡甜點。可以去那邊玩玩。”
她這話聽着像是在給蘇睿白推薦哪兒的甜點好,可實際上,語氣中卻藏着鄙夷。意思是這種檔次的甜點也吃得那麼香,當之無愧的井底之蛙。該出去走走了。
蘇睿白的手一僵,隨即微微一笑。很真誠的道:“紀小姐的見識真廣。”
紀藍也並不得意,只是那麼微微一笑,接着又去給童童擦嘴角的奶油。
易楠臣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水放下,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看也沒看紀藍,慢條斯理的道:“這家店主人的兩個女兒都喜歡甜點,這邊的甜點大廚是從意大利和法國請過來的,比起國外絲毫不差。”
他這話一出,紀藍臉上的微笑有些掛不住,看了蘇睿白一眼,道:“是嗎?”
易楠臣當然不會再回答,握住蘇睿白的手,直接的就着她的勺子吃了一小口甜點。
這可是赤裸裸的秀恩愛啊,紀藍的臉色不易察覺的一遍,接下來沒有再自取其辱的再找茬。
吃完飯,紀藍委婉的提出要去易楠臣的辦公室看看。易楠臣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人的意思,直接叫了司機送他們回去。
他的眸色微深,直到那對母子離開後,他才側頭好整以暇的看着蘇睿白,揉了揉她的頭,然後懶洋洋的將手插在褲兜裡,道:“下午下班先別忙着走,我有個會可能會晚點兒,等我給你打電話。”
下午還有一大堆的事,蘇睿白看了看時間,嗯了一聲,又擡頭看向易楠臣,道:“幹嘛?”
“秘密。”易楠臣懶洋洋的一笑,俊朗的眉眼舒展開,往四周看了看,迅速的在蘇睿白的臉上吻了一下,然後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蘇睿白並沒有吃飽,路過包子店時,她又買了兩個甜花捲和兩杯鮮磨的豆漿。自己留了一個花捲,其他的都遞給易楠臣擰着。
易楠臣在外面吃東西都吃得少,蘇睿白遞給他他也不吃,見蘇睿白咬得起勁,他這纔打開,有一口沒一口的咬着。
兩人手拉着手的走着,有稀薄的陽光從厚厚的雲層中灑下,打落在被雨水清洗過的乾淨無塵寬闊的馬路上,折灑在路邊精緻的玻璃櫥窗中,一切安寧到了極致。
蘇睿白偶爾擡頭看向易楠臣,那金色的眼光便篩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在那張潔白無瑕的小臉上落下淺淺的陰影。
眼前纖瘦的身影與無數次遙遙遠望的身影重合在一起,這一刻是那麼的真實,卻又是那麼的恍惚。易楠臣的心驀的一動,忍不住的想要俯身吻下。
他終是控制了住了自己,心尖柔軟而又疼痛着,他緊緊的攥着那小小的手,擠在人潮中,傾身用脣輕輕的觸了觸那柔軟小巧的耳垂。
一切美好得是那麼的不真實,他突的想起了他遇見林建成的那次。你算得上是他們的第一次接觸,他將她半攬在懷中,小小的身體好似瘦得只有骨頭。原本有着嬰兒肥的臉,也瘦得下巴尖尖的。
他在那一刻忽的疼痛無比,因爲,他很清楚,造成她現狀的人,嚴格的說來,並不是肖驍,而是他。
他的心裡莫名的悲哀着,是他斬斷了那本來可以高飛的羽翼,是他,毀了她所有的一切。
他曾收集過許多她彈琴時的相片,獨自一人的時候,會拿出來反反覆覆的翻看。想象着,如果不是他,她是否已經站到了頂端,不用再在生活的泥濘中拼了命的掙扎。
他對她,感情是複雜的。因爲肖驍的緣故,即便她是被矚目的着的鋼琴天才,他也未正眼看過。其中的心理,大抵是有嫉妒的,以示自己內心的不屑。
發生那事,是他們之間真正的有交集。最開始,他的心裡確實是只有愧疚。沉默着看她遊走在學校或是擁擠的人羣中。
他也曾想過彌補,可彌補一詞,是那麼的無力。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彌補。也不敢想象,他出現在她面前,她會是何等的憤怒。
他沒有道歉,更沒有打招呼,呆了幾天就悄悄的回了美國。
回去之後,他找了當初玩得好的朋友幫忙留意她。打算在她困難的時候給予幫助。
那個時候,明明這樣就夠了的。可是,他的腦海中卻無法控制的一遍遍的浮現起她的身影。去圖書館的時候,他會想起,她現在在做什麼。是同樣還在埋頭苦讀,還是,悄悄的躲在某個角落哭泣。還是,在發呆。還是,已早在睡夢中。
明明他是最不待見肖驍的,她是和肖驍有關係的人,可那個時候,他卻單獨的撇開,單獨的放入了一個空間之中。
在得知她和肖驍訂婚的時候,他獨自靠着宿舍的牆壁坐了一夜。他並沒有一點兒衝動,因爲,他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
以前是連招呼都不會打的路人甲乙,而現在,是仇人。他的那些情緒或是疼痛,都只會出現在他壓抑着永不能出現的灰色時空中。
可儘管如此,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第一次偷偷回國,是夢見她哭泣。他心痛難忍,第二天就偷偷的回了國。
那時候,她和肖驍雖然訂了婚,可真正在一起的時候卻少之又少。他回國許多次,看到的都是她獨自一人。
偶爾和肖驍一起,兩人之間沒有戀人的親暱。在一起,也頂多是吃一頓飯就離開。
她那個時候消沉了許多,只會在看見肖驍的時候,那晦暗的眸子中才會有異樣的光彩。
那時候,他就想,如果肖驍真是能撫愈她所有的傷痛。他就止步在此刻吧。
他歷來就是理智的人,出國之前,他身邊雖然不缺小女生,年少的曖昧也有過。但卻並沒有真正的戀愛過。愛情那種東西,對女孩子來說嚮往,但對那時候的他來說,因爲身邊不缺女孩子,還真是沒放在心上過。
在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蘇睿白的身影的時候,他就已清楚心裡那些莫名的情愫。儘管未深想,但心裡還是清楚的。
可真正的止步,是那麼的不容易。他還是會爲做一個不好的夢就回國,還是會,在她生日,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時,偷偷的躲在角落裡看她。
在她和肖驍結婚的時候,他其實是想阻止的。可,他以什麼樣的立場?他最終還是退縮了。
他本是差不多兩個月就會回國一次的,可在她結婚的那一年,他卻整整的半年沒回國。狂歡,或是埋首在各種各樣的書籍中,忘卻她所有的消息。
可在得知她和肖驍的關係不好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的回了國。然後保持着以前的頻率,隔那麼久回去一次。
有一次,他甚至還被老頭子逮了個正着。明明知道老頭子也許已經知道。他卻面不改色的告訴他,是有朋友有事纔回的國。
老頭子並未說什麼,反而很欣慰。母親過世後,他就一直爲沒能好好的照顧他和易冉愧疚。見他已懂事,已不像以前一樣混賬,自然是欣慰的。於是便睜隻眼閉隻眼的一直任由着他那麼跑。
老頭子的身體硬朗,他其實原本是不打算那麼快就回國接手易氏的。那時他在國外時,有很多家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及金融機構向他拋出橄欖枝。
可當知道她和肖驍已差不多是形同陌路時,他幾乎是沒有猶豫的拒絕掉了所有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