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揹着酒醉的肖艾走走停停了好幾次,我纔回到了住的酒店,我將她放到牀上後,又去服務檯請了一位女性工作人員幫她換掉了髒衣服,這才感覺自己的這個夜晚終於要接近了尾聲。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匆匆洗了個熱水澡之後便躺在了牀上,我疲乏到沒有精力去給電量已經耗完的手機續上電,可是想起今天晚上還沒有和陳藝聯繫,便又用最後的一點精力從包裡找到充電器,給手機充上了電,然後看着屏幕的色彩越來越亮
手機接收到信號後,立即傳來兩條未接來電的短信提示,我趕忙看了看來電時間,分別是陳藝在9點和9點半時打來的。
我又看了看此時的時間,已經是深夜裡的12點半,考慮到陳藝明天還要主持肖總和李子珊的婚禮,這個時候並不適合給她回電話,便打開微信給她發了一條文字消息,告訴她因爲手機沒了電纔沒有接到她的電話。
我以爲這條信息要到明天早上纔會被陳藝看到,可是僅僅過了不到兩分鐘她便回覆了信息:“是不是忙着學做糕點,手機的電都記不得充了啊”
“嗯,白天一直沒記得充電,晚上也沒回酒店你怎麼還不睡啊”
“這就睡,你回了信息我就放心了但是啊,應酬雖然要有,可也不能在外面待到這麼晚。”
陳藝可能誤以爲我和季小偉出去找快活了,我也不太好解釋自己去找肖艾的事情,畢竟女人太深奧,我不確定陳藝會用什麼眼光看待我和肖艾之間這清白的一切,便回道:“今天晚上情況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過夜生活。”
陳藝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你是不是喜歡過夜生活我還真不確定,但我知道你喜歡種花養草,這樣的男人不會差到哪裡去的,因爲種花養草也是修養內心的一部分。”
陳藝最大的優點便是不喜歡無端的揣測和懷疑,所以明知道肖艾也在揚州,卻從來沒有在這個事件上大做文章,她的確是個很大氣的女人,也是一箇中產階級家庭培養出來的典型姑娘,教養很好。
想到這裡,我又因爲我們成長環境的差異而感到梗塞,假如我也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或者像趙牧那樣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名牌大學,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不請自來的旁人對我們的感情說三道四。
我終於回道:“我會好好種花養草的。”
這次陳藝回了一條語音消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不請自來的人帶着偏頗的眼光去審視我們,雖然我們不用爲別人的眼光而活,但是讓他們閉上嘴,我們才能清靜的種花養草,所以一起加油、加油、再加油”
播音主持是陳藝的工作,當她一本正經的說話時,聲音好聽到能讓人的心融化。我不自覺的將這段語音聽了好幾遍,然後才發覺我們竟然很默契的想到了別人的不請自來,但這也間接表明,外界的壓力確實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困擾,總是讓我們會忘了愛情該有的甜蜜,將注意力放在那些該死的是非上,所以有時候,我們情願被冷漠的觀望,也不願意不請自來的偏頗像刺一樣紮在我們靈魂最輕薄的地方。
是的,生活中有太多的大義凜然和義正言辭恰恰是一把最惡毒的槍,而奔跑不是爲了去追逐世俗的名利和價值,只是爲了更好的保護自己。
我點上了今天的最後一支菸,然後很不怕麻煩的將手機連接上了電腦,在文件夾裡找到陳藝發的那段語音,然後將其編輯成鈴聲,又發到了自己的手機上。我想:只要陳藝和我在一起一天,她的這段話便是我的手機鈴聲,時時刻刻的提醒着我:用奔跑將那些殺人的眼光遠遠甩在身後
我又給陳藝發了一條很長的文字信息,但是她沒有再回復,我想:她應該已經進入到了睡眠中,也必須要睡了,希望她明天在肖總和李子珊的婚禮上能有一個好的主持狀態
今天是我的不夠細心耽誤了她的睡眠,我抱歉、我懺悔
次日的早晨,天空又下起了一場秋末的雨,整座城市羞澀的像一個沒有化妝的女人,將被雨水洗刷後的真面目呈現在了我們的眼中,我站在陽臺上張望着,望着樹上的鳥兒抖落着身上的雨水,然後蜷縮在空空的枝椏上,也望着這個讓它們不敢再飛起來的世界
我打開手機看了看今天的天氣,最低氣溫已經跌破了10度。我想:在這樣的天氣下,穿着婚紗的李子珊應該不會好受。果然,老天還是長了一雙好眼睛的,陽光不該在婚禮上給那個心機頗深的女人
我又想起了肖艾昨晚喝酒的樣子,我可以肯定此刻的她一定還沒有醒來,而醒來一定會伴隨着宿醉的痛苦,因爲我也曾這麼醉過,所以是什麼滋味我很清楚。
九點的時候,我去菜市場買了西紅柿,又去季小偉的咖啡店將其榨成了汁,最後帶着肖艾喜歡吃的糕點回到了酒店。
我站在她的門外反覆按了好幾次門鈴,她才迷糊糊的給我開了門,然後又閉着眼睛向牀邊走去,下一刻便倒在牀上一句話也不願意說。
“喝點西紅柿汁,解酒護胃的。”
她過了片刻才睜開眼睛看着我,精神萎靡的說道:“我不想喝,難受”
“喝了就不難受了。”
她終於從我手中接過了杯子,閉着眼睛將其喝完後,向我問道:“你下午要回南京了嗎”
“嗯,你要一起嗎”
“我已經很久沒去學校了。”
我點了點頭,隨即陷入到了沉默中,我雖然沒有和她聊結婚的事情,但是不代表此刻的她不會去想,於是我走到窗戶邊幫她拉開了窗簾,不讓這密閉的空間給她太多壓抑的感覺。
可是,我心裡卻多少有點壓抑,因爲熟知婚禮每個流程的我,知道此刻正是去往新娘家裡迎親的時間,而婚禮將在一個小時後舉行。
一個小時能夠做些什麼呢至少肖艾已經不具備趕回南京的條件,一切將在平靜和隱忍中渡過。
許久之後,肖艾終於開口向我問道:“昨天回到酒店後,是誰幫我換的衣服”
這是個需要好好回答的問題,爲了避免誤會,我趕忙正色回道:“酒店的服務員,不信你可以去問她,她的工號是2011。”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相信你不會趁機佔我便宜的,我反而擔心自己酒喝多了,成了你的累贅”
“沒有啊,昨天你變成白衣飄飄的仙女,自己飛回來的。”
肖艾沒有因爲我刻意的逗樂而笑一笑,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便看着雨水被風吹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她不再像從前那麼不安分,眼神充滿了空洞,無慾無求的樣子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卻知道,她在用這種什麼也不去想的方式隱藏內心那脆弱的敏感,我有些不忍,有些爲她感到難過。
我終於對她說道:“我出去辦點事情,你趁這個時間收拾一下東西吧,我們在揚州吃個早中飯就回南京。”
“你去吧”
我點了點頭,隨即準備轉身離開她的房間,她卻忽然又喊住了我,說道:“江橋,等等,我還有幾句話和你說。”
“嗯”我疑惑的看着她。
她先是沉默的看着我,然後拿起剛剛那隻裝西紅柿汁的玻璃杯對我說道:“謝謝你給我弄來了這個,這會兒舒服多了。”
她的語氣和樣子讓我覺得她有點陌生,所以愣了一下才回道:“不用謝。”
她看着我,毫無任何徵兆的對我說道:“就讓揚州成爲我們見最後一面的地方吧,回到南京後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生活,一切以李子珊的婚禮爲,也以婚禮的結束爲終點。”
我有些措手不及,看了她一會兒之後,回道:“好啊”
“嗯。”
我沒有離開,不去看她的容顏,卻看着她睡亂的短髮,彷彿與她之間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默契,我知道她還有話沒說完。
她沒有看着我,只是看着那隻空蕩蕩的玻璃瓶說道:“我和袁真在一起了,就是前天下午的事情明年我們會一起去德國留學,他爲我放棄了在音樂領域得到的一切。”
我終於想起了那天的上午,我和陳藝面對着兩列結婚車隊的時候,肖艾和袁真也同樣面對着,作爲立志成爲藝術家的他們比我們活得更敏感、更會思考,所以那樣的畫面在給我和陳藝觸動的同時,不可能不給他們觸動,也許就是在那之後,他們下定決心在一起了。
我站在遠離地面的鋼筋水泥上,笑了笑說道:“恭喜你們啊”
肖艾沒有言語。
我將那輛奔馳車的鑰匙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然後說道:“車鑰匙還給你了,就在這裡告別吧,不用等到中午了呵呵,我也心血來潮一次。”
“好。”
我又看了看她,在她沒有明顯情緒的表情裡將季小偉奉若神靈,現在他的兩個預言都實現了,快到讓我感覺好像活在一個充滿意外情節的小說裡,可是窗外的冷風又吹的是那麼的真實。
我真的要離去了,在我要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她低聲說道:“昨天晚上你說,如果我嫁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會生個什麼樣的孩子。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不會讓他她變成我的樣子,我要給他她最完整的家庭和母愛,如果是個女孩兒,我會把她培養成像陳藝那樣惹人喜歡的姑娘而不是像我這麼麻煩”
щщщ• ttκan• co 我停下了腳步,不忍在回頭看她,原來昨天晚上她醉的並不那麼徹底。這樣也好,至少是個彼此都能記住的回憶,而生活也不可能讓她風風火火的闖進我的世界裡,卻不留下一點回憶的
離開了酒店,我將自己簽好名字的轉讓協議回寄了一份給遠在麗江的餘婭,然後便站在被雨淋溼的屋檐下抽着煙,我在煙霧的瀰漫中彷彿看見了自己的人生在揚州這座城市劃下了一個句點,而回到南京後的生活纔是一個新的開始。
我不知道剛剛是不是真的和肖艾見了人生中的最後一面,也不知道若干年後的自己能不能和陳藝將名字刻在結婚證上,但是我知道,總有一天我的父親江繼友會從深圳回來的,而我的母親也一定會回來看我一眼。只是,到那時候我還有沒有當初愛她的感覺,我便不知道了,因爲我不確定她離開的這十幾年變成了什麼樣子,是否還保留當初對我那滿滿的母愛
手機在我的口袋裡響了起來,是陳藝給我發來的信息,文字裡甚至都能感覺到她震驚的情緒:“江橋,婚禮辦砸了,袁真帶人去把現場弄得一塌糊塗,衝突中還打傷了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袁真現在已經被警方帶走了金秋憤怒到不行,當場表示要代表受傷的員工追究袁真的法律責任,不接受派出所的調解”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