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向肖艾問起阮蘇的消息後,她先是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然後纔回道:“可以不聊這個嗎?”
“憑什麼你能打聽我媽?我就不能打聽你媽?”
肖艾哭笑不得,半晌之後纔對我說道:“這些年,我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直到我在臺灣出道,才又和她聯繫上了。”
“那她知道袁真已經不在了嗎?”
袁真一直是肖艾心中最大的痛,所以聽到這個名字後,她的臉色頓時變得很沉痛,她欲言又止,片刻之後纔對我說道:“知道。”
我是個識趣的人。我知道自己不該再多問,也沒有必要多問,因爲肖艾的表情已經說明了很多的問題。當年袁真帶着她離開南京,很有可能是來自於阮蘇的授意,袁真的意外去世,讓阮蘇也很自責。
片刻的沉默之後,肖艾從地上站了起來,她順手拿起了我的吉他,然後彈了一首我從來沒有聽過的曲子,但是卻感覺很好聽,我聽到了一種超出塵世的悠揚,也有一絲因爲孤獨而產生的憂傷。
大概四分鐘之後,肖艾纔將吉他立在自己的身邊,然後眺望着河對岸最遠的地方……我隨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的只是成羣的歐式建築,並沒有帶給人心曠神怡的感覺,可是肖艾的表情卻漸漸放鬆了下來。
她的狀態和現在的我差不多,我的大部分時間都很不開心、很壓抑,然後就會習慣性的放空自己,哪怕是那些鑲在建築物上的窗戶,也會被自己想象成是一條可以從生活中解脫出來的出路。
就這麼看了一會兒之後,我纔開口對她說道:“剛剛那個曲子挺好聽的,不過我從來都沒聽過,你能告訴我它的出處嗎,回頭我下到手機裡聽。”
肖艾沒有看着我,她低聲回道:“這是我自己寫的曲子,你找不到的。”
“從來都沒有發表過嗎?”
“沒有,你是第一個聽衆……你能告訴我,聽了以後是什麼感覺嗎?”
我點頭,然後將剛剛聽到的旋律在大腦裡又過了一遍,這才如實對她說道:“我覺得這首曲子挺仙的!就好像一個人,無視這個社會的功利和人情,以自己獨自活着爲樂趣。雖然有時候他會孤獨,但是這孤獨卻不是他最大的敵人,他有一種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都搞不懂的高級追求。”
肖艾這纔看着我,然後對我說道:“你的感覺沒有錯,因爲這首歌是我寫給袁真的……”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然後將自己被風吹亂的頭髮別在耳後,才又開口對我說道:“我想過了,等我填好歌詞,確定好歌名之後,就從對他的愧疚中走出來,然後開始自己新的生活……可是,我已經試了很多次,都沒有辦法填出滿意的歌詞。”
她的話剛說完,我的心中就冒出了要幫她填詞的念頭,可轉瞬又否定了,因爲這是她自己的心結,別人是沒有辦法幫她解開的,而這對於她來說已經算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所以,我笑了笑對她說道:“別急,慢慢來,你現在只是還沒有那樣的心境。”
肖艾終於對我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而午飯時間就這麼在我們的沉默中到來了,我看了看立在她身邊的吉他,對她說道:“飯點已經到了,可是中飯的錢還沒有掙到,怎麼辦?”
肖艾很乾脆的回道:“我請你,我知道這邊有一家做上海菜的餐廳,口味還不錯。”
這些年,幾乎都是我在請別人吃飯,難得有一個人願意請我,我當然是求之不得。於是,我咧嘴衝肖艾笑了笑,便將吉他收進了琴盒裡,然後等着她給我帶路。
在那家上海菜餐館吃完飯後,我和肖艾便各自回了住宿的地方午休,傍晚的時候,又一起在許願池附近的街道轉了轉,而之後在羅馬的日子,我和肖艾差不多都是這麼過的,我們無所事事的將羅馬每一個角落都轉了一遍,有時候來了興致,也會玩玩街頭賣唱。而這一切帶給我的最直觀感受,便是安心,我甚至有心情去和當地人學了一些意大利語。
這麼多天的,某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和肖艾就留在意大利生活了,我們沒有再理會那些生活強留在我們身上的矛盾,我們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很愜意。於是,我將在這個夢裡發生的事情說給了肖艾聽。肖艾說,我是一個睡在夢裡不肯醒的男人。可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壞事情,因爲只有夢裡,纔是我最能靠近她的地方。
……
這又是一個傍晚,而明天就是我和肖艾商議好一起回國的日子,我的心情多少有些複雜,所以我一個人去了蘇菡曾經開的那家咖啡館,然後要了一打啤酒,獨自消遣起了在羅馬的最後一個夜晚。
沒過半個小時,我便接到了喬野的電話,原來他和秦苗也回羅馬了,兩個人準備再到許願池去還個願,然後就結束這次的旅程回國。當他聽說,我正一個人喝酒的時候,當即便表示要和我喝幾杯,他之所以這麼迫切,是因爲出國這段日子以來,他都和秦苗在一起,也沒有個正兒八經能陪他喝酒的人。
又過了半個小時,喬野便來到了的咖啡館,他又要了一打啤酒,然後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向我問道:“肖艾呢,怎麼沒和你一起?”
“ 這幾天都在一起……臨走的時候,我想有點自己的空間。”
“自己的空間?你是還有事情沒有想明白呢?”
“有點兒。”稍稍停了停,我又問道:“秦苗呢?怎麼沒帶過來一起喝酒?”
喬野“呵呵”一笑,然後回道:“你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呢?我帶她來蘇菡以前開的酒吧,不是存心給她添堵的嘛。”
喬野的話讓我心中一驚,隨即想起了秦苗曾經找私家偵探調查過蘇菡的事情,所以她知道有這麼一家咖啡店的存在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我舉起手中的啤酒示意喬野幹一個之後,向他問道:“這段時間,蘇菡有沒有和你聯繫過?”
“沒有,怎麼了?”
“之前,她和我聊過一次,聽她話裡的意思,挺希望能帶着有路回到你身邊的,你爸媽已經在南京給她和孩子準備好了住的地方,好像讓他們名正言順的回到你身邊的決心也不小。”
聽我這麼一說,喬野的面色頓時就低沉了下來,半晌纔對我說道:“這事兒沒那麼簡單,且等着看吧。”
我被他說的有點懵,當即便向他問道:“什麼意思?能說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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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野搖了搖頭,回道:“時候還沒到,不能說的太明白……喝酒吧,回國以後說不定又是一陣血雨腥風,可能再也沒有今天晚上這麼愜意的日子了。”
我特別敏感,便問道:“你這血雨腥風,是說我,還是說你自己?”
“咱倆,你不也一堆事兒沒解決嘛……不過你比我好一點,只要你不和肖艾在一起,你的生活還是一條陽光大道走到底,但我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只能這麼一條道走到黑了。”
“你這是屁話,有路就有岔口,所以壓根就沒有什麼陽光大道,也沒有走到黑的路。你得自己學着把眼睛擦亮,要不然白路也會被你走成黑路,黑路越走越黑。”
喬野被我罵了也不急,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笑了笑又向我問道:“那你現在走的是白路還是黑路?”
“站在岔口,由黑路往白路上走。”
“好,那你走給哥們兒看,讓我看看到底要幹些什麼,才能從黑路走上白道。”
“行,你就等着看吧,這麼多年我江橋沒做過什麼榜樣,但這次我做個榜樣給你們看,你也勤奮好學點,別讓我一個人好的太寂寞。”
喬野沒有把我的話當成是戲謔,他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將咖啡店的一切都掃視了一遍,便不再說話了,他看上去有很多無法和任何人明說的心事。
……
這個晚上,我和喬野喝完酒後,便各自回了住的酒店。我將自己的行李整理好,然後去了肖艾住的那個酒店訂了一間房,就在她的隔壁。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離她近一點。我根本不知道,我們還能以現在這種狀態在一起多久……也許,完成了我們回國後去祭拜奶奶的約定,她就會徹底從的世界裡消失,而我也將不再有任何理由去糾纏她。因爲我的死撐,真的留不住一個一心想走的人。
洗了個澡,在牀上躺下後,我又有了很多心思,我將自己目前還能支配的財產粗略算了一下,頓時便有了一種不太樂觀的感覺,倒不是說真的一無所有了,只是現在的開銷真的很大,如果沒有持續的收入,這些錢也架不住自己用多久。
想來,我是真的抱着失去一切的決心來國外找肖艾的,如果這樣也不能挽回她的心,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過好未來的生活。
在這種複雜情緒的困擾下,這一夜我嚴重失眠了,等到早晨時,直接就放棄了繼續睡下去的打算,然後一個人坐在陽臺的長椅上,一邊看日出,一邊等待他們起牀。
……
早晨8點的時候,我和肖艾還有喬野夫婦在酒店的樓下碰了面,然後四人一起打車去了機場,而這次國外之行就算是在此劃下了句點。
我是有收穫的,因爲我真的在羅馬這個城市等到了肖艾,可我們的背後卻依然有很多未能彌補的遺憾和未知的困難。
我希望在我們之間還會有奇蹟發生,就像我和喬野說的那樣,我會做一個榜樣給他們看;我也更加明白,我的機會不多了,很可能去祭拜奶奶就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