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右手拿着我遞給她的合同,盯着我看了許久之後,點頭說道:“好,既然你已經在合同上籤了字,那夢想園這個公司從現在起就由我金秋扛在肩上……你讓員工們都停下來吧,把你的決定告訴他們。”
我又擡頭往舞池那邊看了看,然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讓現場的工作人員關掉了音響,當燈光突然亮起的時候,所有人都被弄得有點措手不及,他們一邊議論,一邊掃視着酒吧,試圖找到突然停下來的原因。
相比於他們,我更有措手不及的感覺,來酒吧之前,我一直爲公司的前途犯着愁,現在金秋爲我解除了這個憂愁,但我也變得一無所有,而這些的發生,僅僅只用了不到十分鐘。
我想,我該去適應這如同坐過山車般的人生了,而此刻擺在我腳下曲折蜿蜒的路,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就應該勇敢的去面對所有會產生的後果。
當我面帶嚴肅之色站在衆人面前,剛剛還有議論的酒吧,頓時便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將不解的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
我低下頭輕輕籲出一口氣後,又擡起頭對衆人說道:“首先要跟大家說聲抱歉,因爲是我懷揣着創業的夢想把大家聚集到夢想園,與我一起實現夢想的……但是就在剛剛,我因爲一些必須要做的選擇,與你們可能都聽過,也認識的金秋金總,簽了一份併購的合同,以後夢想園將成爲夢想樹的一部分由夢想樹統一管理……這對於我來說,會失去很多,但是對於大家來說,卻會有更好的發展和前途……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從我簽字的那一刻開始,大家的工資都會在現有的基礎上再往上浮動百分之二十,這是新公司給大家的福利……”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以至於衆人一臉錯愕,所以也都沒有將工資往上浮動的事情放在心上,過了片刻,才又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這時,金秋來到我的身邊,接替我對衆人說道:“江橋剛剛說的都屬實,我這次回南京,就是代表夢想樹收購夢想園的。我知道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大家都已經對這個公司有了歸屬感,這當然和江橋這個老闆的個人魅力有關,所以我必須在這裡和大家說一聲抱歉,他因爲個人原因,不能繼續帶着大家往前走了……”金秋說到這裡看了看我,然後又說道:“不過大家請放心,夢想園由我接手後,只會比以前發展的更好,我會接替江橋對大家的未來負責……現在,調整薪水只是第一步,另外在近期幾個大項目中有優越表現的員工,公司都會送到國外進行爲期一個月的高級培訓。同時,各種獎勵制度也會更加完善,真正做到讓大家以在夢想園工作爲榮。”
金秋天生有做高位者的魄力,她簡單的一席話便打消了衆人的疑慮,也讓大家吃了一顆定心丸。很快就有人抓住重點向她問道:“金總,公司被併購後,我們的工作場地需要變換嗎?我剛剛纔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可不想突然有調動!”
金秋當即搖頭回道:“這點你們可以完全放心,你們所有的工作都照舊,不會有任何形式的變動,因爲我們現在的性質只是接管,並不是變革……如果你們現在還有什麼不瞭解的地方,都可以提出來。”
剛剛一直和我聊天的三文魚,卻繞開金秋,忽然向我問道:“江總,你個人到底有什麼大事,能大的過公司……金總她雖然很有誠意,可是我們也沒有嫌棄過公司的福利和薪資待遇,我們很享受現在這種工作氛圍和一起努力的成就感……錢對我們來說雖然很重要,但是跟着你,才真正有那種創業的感覺。我覺得,就看你的人品和行事作風,你纔是那種真正願意與我們分享成果的老闆……現在漲的薪資,對於我個人來說,充其量就是蠅頭小利,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一點也沒有動心……”
三文魚的話音剛落,便有同事拉着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說,因爲有眼力勁兒的都知道,公司被併購已經是一件不可更改的事情,他的這些話首先得罪的就是未來的老闆金秋,如果金秋一旦把這個事情記在心裡,那他以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卻不想,三文魚根本不在意這種善意的提醒,他又言辭犀利的向我問道:“江總,我們這些人雖然算不上是跟着你賣命的,但至少也是誠心誠意將自己的前途交給你和公司的,你現在說放下就要放下,至少也要給我們這羣人一個像樣的解釋吧……要不然,我們沒法踏實工作!”
經他這麼一說,衆人的情緒真的被挑了起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江總,三文魚說的沒錯,剛剛大家都還興高采烈的和你一起來酒吧蹦迪,現在你說併購就併購了,換誰,誰也受不了……如果你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說給我們聽,我們也不是不講理,但一定要有一個交代,我們才能安心換個老闆繼續工作。要不然,總覺得是我們做的不夠好,才讓你這個老闆打了退堂鼓……”
我並不喜歡將自己的私事暴露到公衆的視線中,何況有金秋在場。但是衆人的目光卻越來越讓我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我沉默了半晌之後,終於低聲對他們說道:“對不起各位,事業和愛情之間,這一次我選擇愛情……我的愛人走了,離開南京了,我要去找她,找到以後,也不確定能過什麼樣的生活……所以,對於我、對於你們來說,由夢想樹來併購夢想園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希望大家珍惜!”
我說完之後用眼睛的餘光看了看身邊的金秋,她並沒有太多的表示,好似在聽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可現場的員工們卻再次炸開了鍋,因爲其中有不少人是知道我要和金秋結婚的,所以除了併購公司之外,我又給他們扔了這麼一顆深水炸彈……
衆人又將目光全部投到了金秋的身上,金秋只留下一句“我尊重他的決定,希望大家也尊重他的決定”後,便離開了酒吧。
我知道她沒有走,她只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來之前,她在電話裡說了,要清醒着把我送回到住的地方。
金秋離開後,我又在酒吧裡待了有將近半個小時,在這半個小時裡,我喝了太多的酒,一半是爲了給大家賠不是,一半是爲了自我宣泄。
等我從酒吧裡走出來,已經有了天旋地轉的感覺,我很久沒有喝這麼多的酒了,我好像在今天晚上忘記了很多放在心裡需要去恪守的事情,我好像又變回了曾經那個生性灑脫的自己……
我說生性灑脫誰會信呢?可是在趙楚沒有死之前,我過得比誰都灑脫,而在趙楚死後,我的身上就突然多了一份責任,這份沉重的責任逼着我提前成長,逼着我去適應這個世界的殘酷,所以我才越來越小心翼翼,越來越小心翼翼……以至於有時候自己都辨不清,真正的江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現在都好了,我終於甩掉了身上的所有負擔,只等找到肖艾,然後開始一段未知的生活。
……
回去的路上,我在金秋的車裡睡了一覺,一直等到有了想吐的衝動,才醒了過來,然後打開車門,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就掏空自己般的吐了起來……
之後,我虛脫的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看着眼前氳成圈的光線,而金秋就坐在車裡抽着煙,她沒有管我,可我卻迷迷糊糊的感覺到,她此刻的痛苦要比我酒醉的痛苦多的多……
我的視線漸漸清晰,才發現金秋已經將車開到了拆遷補償房所在的那個小區。這一刻,她終於從車上走了下來,然後站在我的面前向我問道:“你好些了沒?”
“好些了。”
她挽住了我的胳膊,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對我說道:“陪我去那套房子看看吧,不知道打開窗戶能不能看到鬱金香路的全景……你這個人天生沒有安全感,所以我前些日子還琢磨過,要是房子的視野特別開闊就好了,這樣你就不會因爲有些看不清的東西而感到忐忑不安……我知道,你雖然有時候抱着得過且過的心態活着,但是心底卻非常渴望將所有的事情都能看明白……”
金秋一邊說着,一邊攙扶着我向電梯口走去,等了片刻,我們便跟隨電梯到達了屋子所在的那個樓層。
金秋打開了陽臺上視線最好的那扇窗戶,我就搖搖晃晃的站在她的身邊……可是,我卻什麼也看不清。迷迷糊糊中,我只感覺自己的手好像被金秋握住了,而下一刻,我的酒勁就上來了,我癱坐在地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小中午時分,我就睡在這個屋子裡,身上蓋着嶄新的毛毯,而屋子裡卻沒有金秋。我知道,她肯定處理完南京的事情,又匆匆趕回到上海了。
這次,她雖然讓我一無所有,但也讓我沒了後顧之憂,我可以放心的去滿世界找肖艾了……這看上去偉大,卻也是一種犧牲,我不知道,未來擺在我面前的會是一條什麼樣的路,但我知道,我已經無路可退了。
沒過幾天,老五那邊便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已經辦好了簽證,我當即便將這個信息告訴了喬野夫婦,還有那個戲劇般出現在我生活中的佘少波。
這個早晨,我將自己的行李收拾了妥當,然後在鬱金香路等待着喬野夫婦和佘少波,因爲我的簽證是比利時的,所以我們的第一站必須要去比利時,而後才能去其他國家。
這對我來說,算是一種折磨,因爲我知道在比利時不會遇到她,只有愛爾蘭和意大利的羅馬纔有希望,所以這也意味着,找到她的時間又會往後延遲,於是我安慰自己,起碼這是一個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