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將心中的疑惑,第一次如此明確的在邱子安面前問出來後,我一直注視着他,因爲我想從他的表情裡找到他是否知情的蛛絲馬跡,我覺得就算他知道,也不會輕易告訴我的,如果這是一件隨隨便便就能外泄的事情,那這兩年來,外界不會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邱子安避開了我的眼神,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飾掉自己的情緒之後,纔回道:“江橋,如果你要問的是這件事情的話,我只能說抱歉了,因爲我也不知情。”
儘管心裡已經有準備,但聽到他這麼說,我心裡還是一陣失望。
我轉移了看着邱子安的目光,然後又向窗外看去。看着那些因爲上下班而忙碌的人,我的心忽然又平靜了,繼而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不想讓自己顯得太迫切,畢竟這是一個被別有用心的人隱藏了長達兩年的真相,早一刻知道,或者晚一點知道,都不會對我現在的生活造成太多影響。最起碼,此刻的我是這麼想的。
也許是因爲盯着一個地方看了太久,我的眼睛有點疲勞,而窗外恰好走過一個背影和她相似的女人,我便當成了她,我看着她從梧桐樹下走過,看着她停下腳步,將自己的鞋帶緊了緊,又看着她消失在了那個有紅綠燈的路口……而在路燈下飄動的柳絮像是讓整個城市下了一場雪,我這才意識到,原來又到了一年之中最浪漫的季節,姑娘們的衣服會越穿越少,城市也會越來越輕快,可那些獨自在這裡打拼的人卻越來越孤獨,因爲街頭的春光沒有一絲是爲他們乍現的。
我轉過頭看着仍不動聲色的邱子安,然後又往他的空杯子裡續了一杯茶,放低聲音對他說道:“我相信袁真離開天啓傳媒的事情,你多少是知道一些內幕的,好歹說一點吧。”
邱子安笑了笑,然後衝我搖了搖頭,好似在向我表明這是他的原則,我們之間保持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可以了。
我一聲輕嘆,沒有再追問下去,隨後在心裡做好了另一個準備,既然邱子安這邊找不到突破口,那樂瑤那邊興許還有希望,因爲她也是天啓傳媒的股東之一。只是,心中仍不是特別有把握……
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邱子安他終於開口對我說道:“江橋,有句話我站在朋友的角度奉勸你,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去找什麼真相,因爲怕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當年,那個幕後替袁真搞定違約金的人,可是和天啓傳媒的大老闆簽了保密合同,而我們這些小股東,也只是拿到了一小部分的違約金賠償,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會知道多少內幕。你也不要指望能從大老闆那裡得到什麼線索,保密協議具體的條款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外傳,大老闆也吃不了兜子走的,所以袁真當年出走的事件,在整個天啓傳媒裡都是很大的忌諱,不能拿出來聊的。”
我驚訝的看着他,雖然很多東西他都沒有明說,但是卻間接給了我一個答案,讓我聯想到幕後的人是誰,而現在缺少的只是證據。
我又向邱子安問道:“天啓傳媒的大老闆是誰?這件事情是不是連帶着和肖艾當年離開國內都有一定的關係?”
“江橋,我能說的只是這麼多了,至於天啓傳媒的大老闆,你在網上也能找到他的資料……”
我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除了楊瑾,也有可能是在獄中的肖明權囑咐其他人辦的,他們都有很強烈的動機。當然,肖明權是爲了保護肖艾,楊瑾則是希望我和她認可的女人在一起,但到底是他們中的誰,不能僅憑猜測……
這時,邱子安擡手看了看錶,對我說道:“我八點鐘的時候還有一個酒會要參加,今天咱們就先聊到這兒吧……感謝你的茶,口感不錯!”
我點了點頭,卻沒有起身相送,我被太多的情緒所困擾着,恨不能現在就去找楊瑾談一談。
……
與邱子安在茶館分開之後,我騎着電動車又回到了鬱金香路,然後在酒店的門口站了很久,我在權衡着到底要不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去找楊瑾對峙。
我承認,我的心裡是有顧慮的,這兩年來,我和她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母子之間的感情,而一旦自己貿然跑去質問她,弄不好會毀掉眼前的這一切。因爲直到此刻站在酒店樓下,我都不清楚自己面對她的時候會爆發出什麼樣的情緒,更何況我和金秋已經有婚約在身,就算不考慮楊瑾,也要在意金秋的感受,如果我在與她的訂婚禮開始前,將周圍的人鬧得雞犬不寧,她回來的時候又會是什麼心情?……所以一番權衡之後,我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我覺得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將肖艾當年離開的真相弄清楚。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成熟,但我真的看到了身上的負擔,我早就不能不管不顧的活着了。
片刻之後,我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間,然後將裡面的行李收拾了一下,我打算今天晚上就搬到新房子去住。我和趙牧不一樣,他覺得住酒店是一種便利,可以避免孤獨,但我卻始終認爲只有家這個字眼纔會給我溫暖的感覺。
晚上十點的時候,我來到新房子,因爲昨天晚上陳藝剛剛打掃過,所以住進去的第一個晚上,我便有了一種無事可做的空虛感。於是,我將自己的被罩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次,又將幾個裝扮屋子的花瓶和花盆互換了位置……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樣做,只是想起來曾經看過的一本武俠小說:裡面李尋歡問阿飛,你可知道梅花已開了幾朵?阿飛道:十七朵。李尋歡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凍結。因爲他也數過梅花。他了解一個人在數梅花的時候,那是多麼寂寞。
但卻沒有人知道,我曾數了一個院子的花和樹葉,可都比不上此刻的最寂寞和最空虛……我好像跳出了這個世界之外,成了一個個體,我能看到的地方、沒有梅花、沒有樹葉、沒有顏色、甚至連冰冷的鋼筋水泥牆都沒有;唯一有的,只是她留下的一絲呼吸,帶着她的味道,而這恐怕就是我內心最真實的寫照……可我真的只是爲她活着的嗎?在如此寂寞的此刻,我沒有想着怎麼消遣自己,卻還記得她當初的味道,這太不可思議了!
就這麼生無可戀的在沙發上躺了片刻,屋外的門被敲響了,然後我便聽到了陳藝的聲音,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確定我在屋子裡的。
我打開了屋門,陳藝一身正裝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知道她很精緻也很迷人,可還是沒能打起精神看着她,所以是她先開口對我說道:“剛剛在樓下的時候,看見你房間的燈亮着,你是住進來了嗎?”
“嗯,進來坐坐。”
“你不怕夜深人靜的忌諱了?”
那“開着門好了。”
陳藝傷感的笑了:“你江橋爲了搏個正人君子的美名,卻讓我有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滑稽感……”說着,她又轉身看了看,感慨道:“以前住在老巷子的時候,你家斜對着我家,現在總算是門當戶對了,可你卻比以前看上去更寂寞……”說到這裡她停了停,然後又說道:“昨天,我給你打掃衛生的時候,那盆君子蘭明明是放在書櫃旁邊的,現在卻被你放到了餐桌上,你一個男人是有多無聊才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我矢口否認:“我不無聊啊,一點都不無聊,我就是覺得你的審美有問題,君子蘭這麼素的花,怎麼能不放在餐桌上呢。”
陳藝不與我做爭執,但也沒有進屋,就站在門口向我問道:“今天和邱子安聊得怎麼樣了?”
我看着她回道:“他說了一些有價值的消息,可是最關鍵的卻沒有說……我覺得他是知道內幕的,但是卻不想給自己惹上麻煩。他還說,當年那個幕後的人和天啓傳媒的大老闆簽了份保密合同,一旦這個事情被傳出去是要被追責的。”
“和我想的一樣,他這麼一個精明的人怎麼會將真相對你全盤托出。”
“所以你也覺得他是知道的?”
陳藝點了點頭,說道:“你還是對這個圈子不太瞭解,也不太關注圈子裡的信息。其實邱子安現在早就是天啓傳媒的大老闆了,而以前的大老闆只是名義上的,他的股份基本都轉給了邱子安,自己只是以創始人的身份擔任了名義上的董事長……否則,你以爲你在北京的事情,樂瑤會這麼隨隨便便給邱子安面子嗎?”
我有點吃驚,以至於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陳藝又說道:“江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去找邱子安,也許對我,他還有那麼一點誠心。”
我回道:“我很想知道真相,但是卻更不想讓你捲進來,就像你瞭解我一樣,我覺得你並不是很想面對邱子安……否則這些年,你不會一點消息都沒有給他。”
“人的想法是會改變的,你等我的消息吧。”
陳藝說着便將我的屋門給關上了,她沒有再給我說話的機會,可我的心裡卻不那麼是滋味。也許,我只是一根線,再一次牽起了她和邱子安這麼多年來,也許並沒有完全放下的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