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越來越劇烈,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的感覺,將一場火災與琴行聯繫在一起,可是這種預感卻越來越強烈。我不敢再多想,不顧一切的往巷子外跑去。一路上,隨風傳來的焦味讓我感到無比窒息,我快崩潰了,儘管還沒有確定,到底是哪裡出了火災。
琴行離我越來越近,當看清楚了一切之後,我的心就好像被刀絞了一樣。眼前的一切瞬間擊潰了我所有的理智。那不斷落下的火焰,掉在琴行的招牌上,又變成一團更大的火焰向下掉落着……我分不清這是人間還是地獄!
我用僅存的理智,在圍觀的人羣中尋找肖艾和小芳的身影,可我能看到的只是那些不斷攢動和議論紛紛的人羣,耳朵裡盡是水和火交融後發出的“滋滋”聲。
我發了瘋般的向已經不太能辨清方位的樓道口衝去,卻被身邊最近的消防員拉住,他對我說道:”你是琴行的老闆吧?……這麼大的火,裡面的財物肯定是保不住了,不要爲了錢財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我因爲吼叫已經破音:”裡面有人,琴行裡面有人……琴行裡面還有兩個人……!”
消防員的聲音變得緊張:“裡面還有人?……周圍的街坊說這個琴行裡晚上並不住人的啊!!”
“住……住,她們是最近剛搬進去的……你們讓我進去,我怕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
我發了瘋似的掙扎着,可是卻被身邊圍觀的幾個男人和消防員死死按住。他說,在沒有專業設備的情況下,貿然進入火海只是死路一條……
我的人生中已經失去過趙楚,如論如何也不能再失去肖艾。我頂住身上巨大的阻力,扒住燈柱,借到力後,不顧一切的向前爬着,用最後的清醒向消防員吼叫道:“讓我進去,我熟悉屋子的結構,只有我才能第一時間找到她們。”
我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可是依然沒有能夠掙脫身上的束縛,只能眼睜睜看着另一個消防員上了雲梯,然後用工具撐折了鋼筋做成的窗條,破窗進入到了琴行的內部,而我只能無能爲力的望着,心就像紮在釘板上,無時無刻都在死亡的邊緣疼痛、窒息!
感覺自己有了些力氣,又是一陣發了瘋似的掙扎,可是困住我的人卻更多了,沒有人能夠體會到我此刻的心情,在火焰燒的最慘白的那個地方,有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她的命就是我的命,如果沒有了她,我留着這條支離破碎的命,又有什麼用?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進去的消防員還是沒有能夠將肖艾和小芳帶出來。我勸慰着自己,他們一定是因爲不熟悉屋子內部的結構纔會用了這麼久的時間。肖艾這麼聰明的女人,她一定在用最安全的方式保護着自己和小芳,而命運不該對我,也更不該對她那麼殘忍。
模糊的視線中,人羣中一陣喧譁,我便看到之前進去的那個消防員將小芳從火海之中抱了出來,他將小芳遞給在雲梯上等待的另一個消防員之後,又轉身向火海里衝去,我知道這次他要救的人是肖艾。
小芳下了雲梯,讓我感到驚喜的是,她的意識還算清醒,可表情卻充滿了驚恐,在我掙扎着向她那邊跑去時,她哭着對我說道:”江老闆……快去救救如意老師,她的眼睛裡和臉上全是血……我好害怕!“
我感覺自己要瘋了,我不敢去想象,此時此刻的肖艾正面臨着怎樣的處境。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也掙脫不了身上的束縛,就像那荒謬的生活一樣,痛苦和意外如附骨之疽,折磨並摧毀我們,以至於有時候連死亡都像是一種恩賜。
我身心俱疲,用僅存的意志告訴自己,如果肖艾不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了,我也不願意苟且的活着,我要她好好的,我不怕自己有多痛苦,我只要她好好的。
如同在地獄中煎熬一般,消防員的身影終於再次出現在破裂的窗戶旁,那無法撲滅的火焰,像邪惡的毒蛇在他的身後吐出蛇信。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任何一次爆破,帶來的都是感官上所不能承受的驚心動魄,而那些困住我的人,終於在消防員帶出肖艾後給了我自由。
我不顧一切的向雲梯那邊衝去,目光死死盯住被他護在懷裡的肖艾。當我看清楚她的面容時,我的心在抽搐,她的臉上滿是血跡,除了那高挺的鼻樑,我已經無法將她看得真切,我知道一定是什麼易碎物體,在高溫爆炸後產生的碎片弄傷了她的眼睛。
我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然後跟着擔架不停在她的耳邊喊着,她的氣息很微弱,輕聲叫着我的名字。告訴我,她的眼睛很疼!
……
肖艾已經上了急救車,參加救援的那個消防員,摘掉安全帽,心有餘悸的對我說道:”那個姑娘應該是你的女朋友吧……她的火災自救意識很高,她和那個小女孩都躲在了洗手間,並用水澆溼了木門,才能堅持這麼長時間,但是她的眼睛好像在護住那個小女孩時,被爆炸物給弄傷了……你也不要太傷心,能活下來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也幸好你及時趕到,告訴我們裡面有人,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因爲那個衛生間很密閉,這麼大的火勢下,裡面的呼叫聲,外面是很難聽到的。“
我已經無法在此刻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是不斷張望着,希望一輛出租車及時出現,能讓我追上已經遠離的救護車,我必須要感知到她的存在。
彷彿感知到我的心情,一輛沒有載人的出租車從不遠處的路口駛來。我攔下後,迫不及待的讓司機駛往第六人民醫院,而在車子啓動的那一個瞬間,我好像離開了人間的地獄,可那身後的火焰卻還沒有被完全撲滅。我知道,琴行完了,我也完了……
可只要肖艾能夠平安無事,那這些生命之外的摧毀又算得上什麼?
……
醫院裡,我焦慮不安的坐在長椅上,一直低垂着頭,甚至不敢睜開眼睛,之於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着。我知道容貌於她而言有多麼重要,或者還有更可怕的事情會發生,我看見血幾乎流滿了她的一整張臉,甚至是救了她的消防員也無法判斷出她到底傷了什麼地方。
在拒絕了光線後的黑暗中,我一遍又一遍的祈求着,祈求上天能夠體恤她,不要讓她在這樣的意外事件中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
這時,走廊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很快,於馨便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焦急的向我問道:”江橋哥,肖艾和小芳怎麼樣了?“
我擡起頭看着她,半晌才哽咽着回道:“因爲肖艾護着,小芳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被煙嗆了……肖艾,她……”
“肖艾她怎麼了?”
我痛苦到用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太陽穴,一陣不穩定的喘息之後,艱難的回道:“具體情況不知道,救她出來的消防員說,可能是眼睛被爆炸物弄傷了,我只看見她的臉上全是血……”
於馨的站姿變得僵硬,又向我問道:“她出來的時候還有意識嗎?”
“有,她喊了我,說自己眼睛很疼……”
於馨閉了閉眼,嘆息中帶着焦慮嘆道:“好好的琴行怎麼會失火呢?……是不是肖艾她們在裡面用什麼不安全的電器做飯吃了?”
此刻,我只在意肖艾的安危,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探究失火的原因。我沒有回答,只是下意識往急救室門口的急救狀態燈看着……
於馨沒有再追問,她雙臂交叉放在胸口,然後倚靠在長椅旁邊的牆壁上,許久才又對我說道:“江橋哥,肖艾的事情我剛剛通知袁真師哥和小偉師哥了,他們已經從烏魯木齊往南京趕了……我想,他們也應該通知臺北的阮教授了,我希望你能提前有一個心理準備,這麼大的事情,即便我不說,他們也會通過其他渠道得知的。”
“只要肖艾沒有事,其他怎樣都隨便。”
於馨點了點頭,之後便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只是與我以一樣的目光向急救室的方向看去。
……
也許是因爲臨近深夜,醫院裡已經沒有往來的人,只有偶爾拿着記事本的護士,打着哈欠從過道走過。這種極度的安靜,讓我有一種錯覺,我不相信剛剛發生的這一切是真實的,我好像在做一場醒不來的夢,我真的渴望這只是一場噩夢!
因爲我們之間有太多美好的誓言。我們說過,要等小芳參加完星海杯鋼琴比賽之後,一起抽出時間去西雙版納走走,而關於這次的行程,我想過很多。
直到現在,我們也從來沒有好好牽過手,去享受異地的風情,也沒有穿過情侶裝,穿梭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相愛的。我們可以一起曬太陽,一起享受一杯咖啡的時光,一起把最美好的記憶從西雙版納帶回南京。
可如今,相較於此時此刻所真實發生的一切,這更像是一場無法觸及的夢。她的世界崩塌了,我的世界也隨之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