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景國際大酒店”的廣場前,一行人就這麼站着,而邱子安停好車後便向我們這邊走來,在同一時間我也打開了喬野隔了一天才回覆的這條信息。
“你說秦苗懷孕了?……這怎麼可能!蘇菡根本就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情,而且那段時間我和秦苗住在一起,每次我都戴套,她怎麼可能就懷孕了呢?……肯定是你們這幫人爲了把我弄回去,合起夥給我放的煙霧彈……我他媽不能信!”
喬野這一段話裡,連續用了三個省略號,這已經表明出了他聽到這個消息後的心情有多複雜。他萬萬也不會想到:秦苗當初爲了用懷孕將他綁在自己身邊,不止一次在避孕套上動過手腳,所以懷孕是千真萬確的。
我看了看秦苗,此時,她的小腹已經明顯有了隆起的跡象,身材也不如以前那麼勻稱苗條,如果要讓喬野相信,也不過就是一張照片的事情。
我並沒有急着給喬野回覆信息,我將手機又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裡,而剛剛纔到的邱子安正在逐一和在場的衆人打着招呼,其中與金秋說話的時間最長,最後倆人又非常投機的握了握手。
儘管我很反感邱子安這個人,但是他的人生格局確實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在他的談笑自若中,一點也看不出因爲我的在場而帶給他的不自在,這是一種忍耐着的虛僞,也是一種氣度,而我做不到這樣。在我的眼中,黑白永遠是那麼的分明,就像皮膚絕對不會變成頭髮的顏色。
邱子安來到我和肖艾的面前,他先是意外的看着肖艾,然後又笑着對她說道:“上個月,我特意讓高索去臺北請求你再慎重考慮加入我們傳媒公司的事情,開出的條件已經優厚到不是一個新人能夠拒絕的,帶着這樣的誠意,你卻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給……這恐怕是我至開始創業後碰到的最有心無力的事情了……我想,這對你而言也是一種損失吧?因爲我始終覺得娛樂圈是一個可以讓有才華的人實現名利雙收的好地方!”
“不好意思,我不是一個有合作意識的人,更沒有興趣接受到韓國培訓一年的條件,因爲這不符合我自己對人生的規劃,這麼解釋你能明白嗎?”
邱子安依舊笑着,回道:“我完全可以明白,可殘酷的生存環境會逼着一個人做出改變的!如果有一天,你否定了自己此刻的想法,歡迎隨時來找我……但我不希望這一天會太久,因爲即便你的個人天賦再好,錯過了加入娛樂圈的最佳年紀,我們也很難進行商業化包裝的!”
肖艾看了邱子安一眼,一副和你沒什麼可談的表情,而邱子安這番帶着逼迫意味的提醒,也是基於肖艾現在的處境,因爲她賴以依靠的父親已經不能再給她曾經那種可以揮霍無度的生活了,但他卻不知道,肖艾那刻在骨子裡的驕傲從來不曾有一絲一毫的退減。
從肖艾那裡吃了癟,一點也沒有影響邱子安的心情,他主動和站在肖艾身邊的我打了個招呼,然後向衆人表示今天晚上由他做東,又很客氣的引着我們向酒店走去。
我和肖艾走在一行人的最後面,她拉住了我,然後變戲法似的從自己的手提包裡拿出了一隻禮品盒,笑着對我說道:“咯,送你一個禮物。”
“怎麼突然送我禮物了?”
“你快打開看看嘛!”
我在她的催促中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根純白色的領帶,和我身上的衣服很搭配。
她從裡面將領帶取出,然後翻起了我的衣領,很認真的替我係上了領帶,而經她這麼一拾掇,我彷彿也成了一個有身價的男人,更能從容去面對眼前這座氣勢恢宏的五星級酒店,可我卻不知道這根領帶是她在什麼時候買的,又爲什麼挑在這個時候送給我。
我有點想牽她的手了,可是壓在心裡的負擔卻太重,於是拼命壓制住這陣衝動,只是在別人的背影后面,幫她理了理有些被晚風吹亂的鬢髮,這恰到好處的溫柔讓她有些臉紅,而我的心也跳的更加厲害了!
……
常年在商圈裡腥風血雨的人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交際的場合,所以這場原本被定性爲朋友敘舊的聚會,很快就變成了一場商務會談。特別是金秋、邱子安和秦苗三人,他們從娛樂產業聊到建築行業,話題就一直沒有斷過。
吃飯的間隙中,我去了一次洗手間,又再次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回覆了喬野的信息:“你和秦苗在一起過了這麼多年,你也從來沒有給過她什麼安全感,她爲了把你留在自己的身邊,就在避孕套上做了點手腳……孩子現在已經好幾個月了,但我不知道蘇菡她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情,沒有將這些轉告給你。”
我沒有指望喬野會立即回覆,剛準備收起手機時,卻立馬又彈出了一條消息……
“她卑鄙!”
這沒頭沒尾的三個字讓我完全摸不着頭腦,半晌才發信息問道:“你是罵蘇菡,還是罵秦苗?”
遠在國外的喬野忽然又沉寂了,我等了五分鐘,他也沒有回覆信息,但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樣子,一支菸在他的手上燙出了煩惱,也燒出了痛苦!
……
晚餐不痛不癢的在九點鐘時結束,陳藝果真沒有來,我正猶豫着要不要現在就將喬野發來消息的事情告訴秦苗時,邱子安來到了我的面前,對我說道:“江橋,方便聊幾句嗎?”
“沒什麼不方便的。”
肖艾似乎沒有陪我回鬱金香路的打算,她對我說了一聲自己先回去之後,便獨自向酒店外面可以打到車的地方走去,而趙牧在第一時間追上了她的腳步,至於最後有沒有和她說上話,或者送她回家,我便不知道了。
停車場的外圍,我和邱子安面對面的站着,我向他問道:“你要和我聊什麼?”
他笑了笑,回道:“我們之間談不上有什麼交情,能聊的也就是陳藝這個女人……其實,我挺羨慕你有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經歷,因爲天時地利都被你給佔了……我哪怕做的再多,她心中的天平也是傾向你江橋,只可惜你是塊成不了鋼的鐵,她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年,就是一個一邊痛苦,一邊絕望的過程!”
“你他媽的少拿這種方式評判我和陳藝!”
邱子安並沒有被我這明顯帶有攻擊性的話所激怒,從見面到現在都沒有抽菸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盒煙,點上吸了一口之後,眯着眼睛對我說道:“煙確實是個好東西,尤其是在生活不怎麼如意的時候,它就更有存在的價值了。”
他說着又抽出一支菸遞給了我,示意我不要太激動,他對我並沒有什麼惡意。
我從他手中接過,他替我將煙點上,之後又對我說道:“在大學的時候,我爲了追求她,做了一個男人所能做到的一切,可她在兩年後才答應與我交往……你知道的,在這個性開放的年代,學生情侶不同居,不墮胎,就好像沒有經歷過青春,經歷過愛情……可陳藝卻是個例外,無論我們之間有多少個,我自己所認爲的情不自禁的瞬間,可是她卻一直沒有讓我佔據她的身體。起初,我只以爲她是因爲出身在知識分子家庭,所以家庭教育導致她在這方面很保守,後來才知道,她真正愛的人並不是我邱子安……對於一個男人而言,還有比這個更可悲的事情嗎?”
我吸了一口煙,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這段時間,我也好好反思了和她之間的這些年……也許,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愛她,我愛的只是得不到她身心的那種感覺……她真的讓我感到累了!”
“你什麼意思?你們不是已經有婚約了嗎?”
“結了婚都能離婚,何況一份只是口頭承諾的婚約?……我邱子安雖然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算計了她表哥陳文的傳媒公司,可是陳文也沒有恨我,因爲他的能力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而我卻可以讓公司進一步發展,他的收益要比之前翻了好幾倍,還不用親力親爲,所以陳藝她沒有理由遷怒我……再說陳藝,這段時間接連主持幾臺大型的晚會,也是我欠了很多人情才促成的,關於她的一切我都已經盡力了,所以不管我自己做了什麼決定,都可以問心無愧……該內疚的人是她!”
我陷入到了沉默中,許久才問道:“你和我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就是讓你做個見證,我邱子安把愛情這件小事情想明白了,我和陳藝這些年反反覆覆的感情糾葛就到今天爲止……結束這段感情,我有資本選擇更好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永遠要活在你江橋的陰影之下,我不願意別人總是把我的名字和你這個沒什麼本事的男人放在一起,明白?”
邱子安沒等我再說話,便按滅了手中的菸頭,然後上了自己的車,從我的身邊繞過後,轉眼就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卻把屈辱和在措手不及中產生的惶恐全部扔給了我。
……
獨自騎着自行車行駛在回去的路上,一路的清靜並沒有讓我平靜下來,卻紛紛擾擾的想了很多,我不知道陳藝現在是什麼處境,也爲自己現在這一事無成的狀態感到羞恥。
回到家,我沒有立即進去,就這麼將自行車放在了巷子裡,自己則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消極着,我覺得命運在玩弄人,從來沒有停止過。這不僅體現在我和陳藝以及肖艾的身上;秦苗、喬野和蘇菡又何嘗不是如此。
不知道這麼坐了多久,巷子裡最靠近我的一個轉角處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我確定是陳藝無疑,她雖然沒有參加今天的聚會,卻回到了老巷子。
她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然後側身走過了我停自行車的地方,這才站在我的面前,向我問道:“江橋,都快11點了,怎麼不回去睡覺,還在這兒坐着?”
我擡起頭看着她,除了有些疲乏,她情緒上並沒有大起大落的痕跡,這讓我判斷不出,邱子安在幾個小時前和我說的話,有沒有對她說過。
我從臺階上站了起來,與她面對面後纔回道:“有點心事,睡不着。”
“怎麼了?”
我欲言又止,最後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手機,遞給她說道:“喬野給我發微信了,這是聊天記錄,你看看。”
陳藝從我手中接過了手機,然後表情凝重的看了起來,半晌之後纔對我說道:“勸他回來吧,一個人可以對感情不負責任,但是做父親的責任絕對不能丟……哪怕最後他一定要和蘇菡在一起,但至少也要給秦苗和孩子一個合情合法的結果。”
“你的意思是,要他回來和秦苗離婚?”
“能在一起最好,不能在一起,那隻能離婚了……總不能讓秦苗和孩子一輩子成爲別人眼中的笑柄吧?”
“你確定這是秦苗現在的想法嗎?……還有,假如他們離婚了,公司的事情怎麼處理啊?”
“我確定是秦苗現在的想法。另外,秦苗在喬野家的建築公司是有股份的……所以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唄!”
陳藝的話讓我感到不可思議,一直苦苦堅持着的秦苗竟然真的有了離婚的想法,我又因此想到了幾個小時前,邱子安和我所說的一切。
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什麼是不能變的,之所以曾經不願意變,是因爲局面還沒有觸及到所不能忍受的心理極限。
陳藝在我面前站着,一直沒有離去。許久之後,才帶着笑容轉移了話題對我說道:“你雖然一直沒有正面迴應,但有心的人都知道,其實肖艾已經和你在一起了,對吧?”
我看着她,一個曾經被我深愛了很久很久的女人……
我終於回道:“我們在一起很快樂……”
陳藝着嘴脣,然後點頭,笑容一直在她的臉上,她在我們的對視中又說道:“那你要好好加油咯,不要忘記男人應該揹負的責任,因爲愛情的盡頭是談婚論嫁,到那個時候,女人都會變得現實起來的,所以有一份靠得住的事業沒有錯。”
“我知道。”
陳藝有些失神,許久之後,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份糕點遞給了我:“怕你光喝酒不吃飯,所以給你買了份糕點,還熱着呢,吃完好好睡一覺……聽說,明天還是個好天氣!”
我的手指都開始發顫了,卻表情鎮定的從她手中接過。
這時,巷子裡的風吹動了她的頭髮,就好像n年以前,她站在梧桐樹下請我吃冰棍的畫面……笑得是那麼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