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快速的行駛在高架橋上,高樓、吊車、壓路機、燈光、雨水構成了我視線中的這座城市,我在麻木的情緒中有些恍惚,我還不能適應兩座城市的轉換。此刻,我的記憶仍停留在麗江的藍天白雲中,我還想坐在那古色古香的客棧陽臺上,泡一壺茶,看一座城……
車子進入一條隧道後,又遭遇了下班高峰期的堵車,焦慮的司機打開車窗點上了一支菸,而我看着那封閉、狹長的隧道才終於相信自己確實回到南京了,這裡有我的一切,我所有的痛苦都是在這裡發生的,愛我的人,我愛的人也一直生活在它的變遷中,我是永遠也不可能真正離開這座城市的,我依然將在這裡承受着它的高房價、高消費,還有世事的曲折……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行駛,出租車終於將我送到了久違的鬱金香路,我付掉了車錢,然後提着行李站在巷子口……
我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因爲我在剛剛的路上看到了肖艾的“橋樂坊”,也看到了被喬野扔下不管的賓館。我甚至還看到了秦苗那輛保時捷停在路邊,可我沒敢多看一眼,因爲我的心裡對秦苗有着很強烈的負罪感,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她交代喬野的事情,只能寄希望於陳藝會和她做一次溝通。
獨自站了一會兒,我纔想起自己的手機直到現在還沒有開機,於是我一邊往巷子裡走,一邊打開了手機……
我接收到了兩條信息,一條是金秋的未接來電提示,還有一條是趙牧給我發的信息,他問我什麼時候回南京。
我先回復了趙牧的信息,然後又撥打了金秋的電話,她很快便接通了,我情緒有些低沉的對她說道:“我剛剛下飛機,手機一直沒有開,你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你回來了啊?”
“嗯。”
“我剛好下班,那正好去接你吧,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飯,我爸剛剛還和我念叨着沒有陪他喝酒的人呢!”
“我已經到家了。”
“到家了更順路,你就在巷口等我吧,我大概20分鐘後到……”
金秋說完後,我便聽見了汽車啓動的聲音,而後她便掛掉了電話,我有些發愣,直到想起老金因爲沒人陪他喝酒而苦惱的表情後,才終於搖頭笑了笑。如果說,我在這座城市,還能感受到那麼一點點家庭溫暖的話,也就只能是在老金家了。
……
回到久違的小院,我沒有過多的逗留,只是放置好行李後,便找出一把雨傘,然後又出了巷子,在巷口等待着金秋的到來。
金秋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她很準時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不過此時的她,開着的已經不是老金的那輛廣本,她換車了,是一輛很能彰顯個性的紀念版牧馬人,但我並不意外,我知道是她有越野情結的。
我落掉傘,然後坐在了她身邊的副駕駛位置上,她開動車子後,笑着向我問道:“這次在麗江玩得開心嗎?”
我托住臉看着車窗外的落雨,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還行。”
金秋看了看我,似乎看出了我心情不佳,之後也沒有再問什麼,她將注意力放在了應付下班高峰期那複雜的路況上。片刻後,車子駛到了鬱金香路盡頭的那個紅綠燈路口,金秋將車停了下來,而前面密密麻麻的停着許多輛同樣在等信號燈的車輛……
我的坐姿沒有改變過,視線也一直停留在車窗外那座報刊亭上,沒想刻意的去看什麼,只是習慣性的發呆。
這時,我又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那個揹着藍色琴盒的身影,她打了一把白色的花邊雨傘,我因此看不見她的臉,可是我已經對她的一些特徵瞭如指掌。我知道,這個獨自走在人行道上的她就是肖艾。原來,她也已經結束了一天的授課。我終於笑笑,想象着:這個夜晚,我們到底誰先睡眠,誰又會被世事的煩擾愁得失眠呢?
我按下了車窗,想喊她一喊,可是不受信號燈限制的她,已經順着人潮接近了下一條街道,我趕忙抓住最後的機會用手機拍下了她的背影,然後微信發給了她,以示自己和她打過招呼了。而此刻之所以這麼主動,是因爲想起昨天她特意爲我唱了一首“媽媽”,但我卻沒有回覆,這種冷落實際上是很不禮貌的,可昨天還身在麗江的我確實沒有什麼聊天的心情。
……
晚飯前,我隨金秋再次來到了老金家,金秋將我擋在身後,她打開了屋門,然後對正在屋裡看電視的老金說道:“爸,看我把誰給帶來了。”
老金下意識的往金秋身後看了看,我比金秋高了半個頭,老金一眼便看出了我,然後亮着他的大嗓門說道:“喲,江橋來啦,正愁沒人喝酒,趕緊來屋裡坐。”他說着又對正在廚房裡忙碌的羅素梅喊道:“素梅,江橋來了,再給我們爺倆多做兩個下酒的菜!”
我心中頓時便涌起一陣暖意,而換好鞋的金秋,又像個妹妹似的從鞋架上也給我拿了一雙鞋,然後在不經意間喊了我一聲“哥”,示意我將鞋換上。
此刻,好似活在夢中的我,看着窗戶外閃爍的萬家燈火,第一次覺得這些燈火是有溫度的!
……
晚飯開始,我們四個人圍着桌子坐着,桌上盡是我喜歡吃的菜,杯子裡被老金倒滿了我喜歡喝的黃酒。我們家長裡短的聊了許多,但我一點也不覺得乏味,甚至主動告訴了他們我要買車的事情,老金第一個給與了支持,又表示如果看中哪款車錢不夠的話,儘管和他開口。
酒足飯飽後,我坐在沙發上陪老金聊着天,金秋給我們各自端來了一杯茶,然後也在我的身邊坐下,對我說道:“江橋,關於馬上就要舉行的創業大賽,你有什麼好的想法了嗎?”
我實話實說:“還沒有,最近一直沒顧得上這個事情,不過後面會將主要精力都放在這個上面的。”
金秋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然後又對我說道:“關於創業大賽的計劃書,我給你一點建議。我覺得不需要去刻意的迎合評委的喜好,主要是做出自己的特點。我和你說過,這次的創業大賽有很多的投資人在關注,就算拿不到大賽的創業基金,但不代表沒有機會從那些投資人手中弄一筆天使投資,所以計劃書一定要充分表達出創業項目的盈利性和前景,這些是投資人最看重的。”
我點了點頭,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這時,金秋又起身從自己的手提包裡拿來了一個u盤,她遞給我,說道:“這個u盤裡面存了很多經典的創業案例,都是我從國外收集到的,是非常寶貴的資料,我已經給你翻譯成了中文,有些重點的地方也做了標註,你花點時間看一看,對你參加這次的創業大賽一定會有幫助的。”
我從金秋的手中接過,心中是說不出的感謝,她是這個世界上爲數不多希望我能上進的人,我覺得自己是時候放下她當初將我清理出公司的不滿了,而我在離開公司後,也確實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和前途。
這時,身邊的老金又猛然說了一句:“江橋、金秋,我看你們倆孩子就甭搗鼓那什麼創業大賽了。現在公司的業務這麼忙,江橋你再回公司幫金秋的忙最好,我早就表過態了,我不反對你們交往,以後你倆要是能結婚,不還得一起打理公司嘛!現在走那麼多的彎路做什麼?”
老金的舊事重提,讓我和金秋的臉上都露出了尷尬之色,我很感謝老金的不嫌棄,也知道這樣的不嫌棄有多難得,可我和金秋八竿子也沒有往這方面去想過,所以老金明顯操的是閒心。
在老金面前,我也正經不起來,索性順着他的話問道:“金總,我要真和你們家金秋好上了,到底是她嫁到我家,還是我入贅到你們家啊?”
老金想也不想的回道:“當然是入贅到我們家,第一個孩子跟我們姓金,第二個孩子姓江,你們結婚的房子,我們老倆口子來置辦,不用你們操心!”
看老金計劃的這麼遠,我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卻不想,身邊的金秋狠狠地踩了我一腳,怒道:“江橋,你個王八蛋,你這麼逗我爸玩有意思嘛!誰要嫁給你了?”
我被她這一腳踩的疼痛難忍,當即抱着腳慘叫道:“我去……你以爲我會娶你,讓你天天有機會對我家暴嗎?……不是鐵打的,誰他媽敢娶你這個悍婦!……腳都快被你給跺腫了!”
“你還敢和我說髒話。”金秋說着又掐住我胳膊上的肉狠狠一扭,我一邊慘叫,一邊順勢也還了她一腳,當然腳上的力道還是很有數的,因爲我只是在逼她鬆開我,不是爲了打敗她。
老金和羅素梅似乎已經習慣了我們之間的打鬧,只是說了一句“冤家對頭”,之後也沒再管我倆,而我和金秋在幾年前確實是這麼相處的,只是沒想到如今已經成熟的我們,在面對婚姻這個話題時,又將過去的相處模式重新演繹了一遍。我在這之前,真的誤以爲一切都回不去了,但有些秉性確實是我們骨子裡的,比如金秋的強悍!
……
這個夜晚,我沒有麻煩金秋送我回去,我想用散步的方式回到自己的小院,然後再借這難得的清靜去想明白一些事情,路上我收到了肖艾迴復的微信,她說在便利店等我,要請我吃一根熱的玉米棒。
我這纔想起,她已經暫住在鬱金香路上,勉強算是這裡的居民,所以我們隔得很近。如果我們想要在那個便利店裡碰頭,彼此花十分鐘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