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演唱完之後,我和肖艾收到了大約100塊錢的打賞。意猶未盡的旅人們鼓着掌希望肖艾能夠再爲他們唱一首歌,肖艾卻表示,她的搭檔也就是我,會唱的歌不多,只能跟在她後面吹口哨,但是她卻想和我一起表演,所以我們會去另外一個地方繼續唱這首歌。
肖艾這麼說了,也確實這麼做了,她沒有太在意遊客們的熱情,背起琴盒,讓我拿着裝錢的針織帽,又去往了下一個有人流量的地方,如果我們運氣夠好的話,只要將這首歌再唱一遍便能湊足她今天晚上住宿的錢。
當這首《媽媽》被我們演繹了第二遍時,我和肖艾便湊集到了200多塊錢,這讓我有些羨慕她的音樂才華,要知道200多塊錢可是我工作時一天的工資,而她僅僅用了兩首歌的時間便得到了這些。
肖艾並不貪心,她一邊將吉他裝進琴盒裡,一邊對我說道:“住宿的錢夠了,還能吃點夜宵呢,一起吧。”
“這個點兒還吃夜宵,你不怕長胖嗎?”
“我老媽一直教育我心寬體胖,所以胖就胖唄!”
我又將她打量了一遍,笑了笑回道:“可你也一直沒胖起來嘛,這是不是可以證明你的心其實並不寬?”
肖艾將那隻藍色的琴盒背在了身上,一聲嘆息說道:“一個女人每天要練舞蹈,她就是想胖也胖不起來。對了,你知道,凌晨四點鐘的南京是什麼樣子嗎?”
我注視着肖艾,半晌後問道:“這句話我怎麼這麼熟悉?……哦,我想起來了,這句話是某個籃球明星說過的吧?地點是洛杉磯,被你偷換成南京了。”
肖艾沒有否認。
我感嘆:“以前還真沒發現你喜歡球類運動!”
肖艾與我對視着,她表情很認真的回道:“我不是喜歡籃球,只是喜歡踏實勤奮的男人。女人也一樣,勤奮是保持身材的基礎,踏實則是一種氣質,兩者都具備了,那在我眼裡就是一個有魅力的人!”
“這個說法挺新鮮的,不過你是個勤奮的人嗎?……真沒覺得你能和這個詞沾上邊兒!”
肖艾似乎很在意我說她不勤奮,她面色不悅地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了一隻卡片相機,然後找到一個相冊對我說道:“看見沒,這就是凌晨四五點的南京……”
我很仔細的看着,拍攝這些照片的日期都很連貫,只是偶爾有一些中斷。她的確不是我想象中那麼愛玩,而這個世界上也沒有絕對的天才,肖艾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才華,都是經過長期不懈的訓練換來的。我曾經真的在她的微信朋友圈看到過鍼灸嗓子部位的照片,這些都是高強度訓練所導致的,所以她是個勤奮的姑娘,只是我之前沒有太在意罷了。
我終於回道:“凌晨四五點的南京真黑!”
見我相信了她的勤奮,她這纔將相機又收回到了口袋裡,說道:“這些照片是在冬天拍的,如果夏天的話,正好是朝陽升起來的時候,站在我們學校的操場上去看,還是挺美的!”
“嗯,所以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情景,那你是喜歡冬天還是夏天呢?”
“當然是夏天,冬天這個季節太讓人崩潰了,起牀只能靠爆發力,那種痛苦你懂得哦?”
我笑着點了點頭,她就是這樣一個姑娘,不會圓滑的去說冬天和夏天各自的好處,只是簡單純粹的愛着一個季節,畢竟夏天的她可以穿白色的裙子,亭亭玉立!而相對於冬天,一身輕裝的她,翻起院牆來也更加得心應手。
我收起笑容,轉而又自嘲的笑了笑,我竟然很主動的幫她想了這麼多喜歡夏天的理由!想來,我也是喜歡夏天的吧,因爲在那個時候可以很爽的喝着冰鎮啤酒,再搭配着南京特產的鹽水鴨,簡直是一種享受!當然,那些走在街頭的姑娘們也會比任何一個季節都有風情。
……
一路聊着季節間的優劣,我和肖艾來到了一家麪館,她準備吃一碗水餃,而我則想吃一碗牛肉麪。
肖艾讓我找個位置等待,自己則去了收銀臺,她和服務員點了單之後,便在大衣口袋裡掏着,她終於掏出了一把零碎的錢,不少鋼鏰也因此掉在了地上,滾進了收銀臺的下面,她又蹲在地上將鋼鏰從裡面全部扒了出來……
不知道爲何,這一幕讓我心中莫名感到難過,也似乎重新認識了眼前的這個女人。
是的,我不想再稱呼她爲姑娘,因爲她長大了,也成熟了,她是一個會過日子的女人,儘管她的父親肖總是南京富甲一方的大開發商,可是她卻並沒有因此而驕縱、而奢侈,在我的記憶中,她已經這麼平凡的過了很久了。
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她再次從那把零錢裡抽出十元錢遞給了收銀員,問道:“你們這兒牛肉可以加量的吧?”
“嗯,五塊錢加一份。”
“麻煩給我加兩份。”
等收銀員從肖艾的手中接過了十元錢,她才又將那疊散錢放進了自己的大衣口袋裡,然後向我走來。我故意緊張兮兮的對她說道:“完了!你花十塊錢給我加了兩份牛肉,待會兒自己住宿的錢可就沒有保障了,雖然現在是淡季,可今天也是週末啊,客棧基本上都會漲一點房費的。”
“沒事,你先吃飽,吃飽了纔有精神將那些難過的事情扛過去,希望你今天晚上不要失眠。”
我苦笑,隨後便將目光轉移到了櫥窗外,而對面就是一個賣東巴紙的小店,那裡燈光微弱,古色古香。我在這種意境中好似看見了過去,在這個過去裡有我的童年,也有我一直愛着的女人。我有些欣喜,又在欣喜中失落,因爲那個女人帶着我的童年都將離我而去了。
可我依然那麼懷念:她揹着書包在學校門口等待我放學的樣子,更懷念她坐在我單車的後面,替我掖緊衣服,不讓冷風吹進我的胸口,我們騎行在夕陽下,小河邊,歇息在鬱金香路上的梧桐樹旁,一切是那麼的親切溫暖。
恍惚中,一碗冒着熱氣的面被服務員端到了我的面前,肖艾用筷子在我面前敲了敲,我這纔回過神,心裡想着:在我懷念那段時光的同時,眼前的肖艾和她爲我的點的這碗麪是否也該被記住呢?
我已經沒有精力把這個夜晚的得失想得太清楚,只知道自己吃完這碗麪後該回去休息了,至於明天是怎樣,明天在思考。
……
吃完宵夜,我和肖艾並肩散步到古街的盡頭,她在我之前停下了腳步,對我說道:“我要去找客棧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嗯。”
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如果明天吃飯和住宿的錢沒有着落的話,就給我發信息,我可以支援你一點。”
“如果我告訴你,我這次出來連手機也沒有帶,你會相信嗎?”
我有些驚訝的看着她,然後搖頭回道:“我不相信你敢這麼任性,因爲沒有手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至少在麗江這個地方是這樣的!”
“我不這麼認爲,我不想帶着太多的惡意去揣測這個世界。比如過去並沒有手機,一切聯繫都靠書信,往來之間就是一個月,所以大家都愛的很誠懇,因爲一輩子只夠愛一個人,所以手機是個多差勁兒東西,信號一發射,就是一段虛情假意的告白,真的特別沒意思!”
此刻她理想主義的浪漫和我現實主義的謹慎產生了極大的衝突,我擔心她遇到危險卻沒有一個和外界聯繫的東西,於是不給她一點反抗的餘地,將她拉進了附近一個賣手機的店裡,又給她買了一部功能很簡單的手機,然後充上了50塊錢的話費。
她沒有拒絕這個手機,一邊把玩着,一邊往反向的古街走去,她還是和從前一樣,一句告別的話也沒有,更不對我說晚安,這讓我很沒有底氣再去期待和她之間的下一次見面。
……
獨自回到自己住的客棧,我意外的發現陳藝還沒有睡,她穿着一件長款的羽絨服站在陽臺的扶手旁,她的心事有些重,就像她羽絨服的顏色,黑白相間,有條紋也有方格。
我站在了她的身旁,問道:“怎麼還沒有休息?”
“剛剛睡了一會兒,現在睡不着了,就出來透透氣。”
我點頭,心中憋着千言萬語卻找不到一個開口的方式,以至於胸口有點發悶,我急促的呼吸着……
我和陳藝之間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我們曾經是那麼快樂!我們一起吃飯、逛街、聊天,彼此親密無間的滲透着對方的生活,甚至某個週末下雨的早晨,我們很默契的在朋友圈發了一樣的感慨,然後她來到我家,和我窩在沙發上玩了一整天的電動遊戲。
可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我看着她,大腦裡全是這樣的念頭!
她終於向我問道:“你剛剛去哪兒了?”
“隨便走了走。”
此刻,她似乎和我是一樣的心情,她的呼吸也不那麼平穩,短短几秒之內,她將手插進了口袋裡,又拿了出來,然後又插進了口袋裡,卻沒有能夠開口說些什麼。
我知道,在我回憶那些過去時,她也一樣回憶着,似乎在這些回憶中,我們只是找了一些藉口便分手了,以至於時至此刻的我們仍猶豫,仍不知所措的痛苦着……
“陳藝,現在回憶起來,你覺得我們真的談過戀愛嗎?……如果不是有那麼多的顧慮,我們在高中那個情竇初開的年紀,或許就該在一起了……呵呵,在現在這個時代,高中時期談一場戀愛,也不算什麼大逆不道吧?”
女人天生脆弱,在我將一個事實血淋淋的扒開時,陳藝哭了……
此刻,我不得不承認,有些消極的情緒在我們情竇初開的年紀就已經萌芽了。也許,在那個時候,她的家人就已經有意識的阻止她和我聯繫,像她灌輸我們不該在一起的念頭,但那個時候的陳藝還沒有察覺出對我的感情,所以她並不那麼在意這種告誡,但這個時候的我們都成熟了,必須要去面對很多現實,而這種告誡就變得鋒利了起來,讓陳藝不得不去正視。
我理解她,她一直活在難以克服的壓力中,而她已經夠努力了!
“江橋,我們之間最壞的結果,你有想過嗎?”
“想過,就是現在這樣……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南京?”
“後天。”
我蠕動着喉結,用盡最後一點勇氣問道:“打算什麼時候和邱子安結婚?”
陳藝的情緒有崩潰的跡象,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然後緊閉雙眼,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問……
她此刻的痛苦,讓我的情緒也接近崩潰,我很想將她擁在懷裡,用最後殘存的力量告訴她:在我的心裡,根本捨不得就這麼放手,可我又更加害怕去面對那一個個無情的事實。我知道,只要陳藝再回到我的身邊,她要反抗的便是整個世界,她真的還有這樣的力氣嗎?
夜晚總是這麼深刻的刺激着人心中的脆弱,激發着無盡的*,我快要失控了,我不想失去深愛的她,不想眼睜睜的看着她爲別人穿上婚紗,我的心在破碎……
這是我最後和她獨處的機會,錯失了便再無回頭的可能,我終於將自己的拳頭捏的“咯吱”作響,我罵自己懦弱無能,恨自己不能像喬野那樣將世俗裡的障礙當作是狗屁。
我終於向陳藝問道:“你能告訴我……你是希望喬野和真愛的蘇菡在一起,還是爲了家庭責任回到秦苗身邊呢?”
陳藝看着我,她遲遲沒有作答,而這種猶豫恰恰證明她理解了我這麼問的意思,我屏息等待着,等待她給我一個信號和結果……
時間彷彿在此刻靜止了,一些未來可能出現的畫面夾雜着過去不能抹殺的畫面,交替着在我的大腦裡閃現,我在一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感覺自己的心臟移到咽喉的位置劇烈的跳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