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東區和西區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裡的路燈相隔很遠纔有一盞,而且很多都是壞掉的,一直到現在也沒有人維修,因此許多地方都是漆黑一片,低矮破舊的建築,不規則的道路和隨處可見的暗巷也讓這裡變得更加複雜,白教堂連環殺人案後警方加派了夜間巡邏的人手。
張恆這一路上已經看到了兩波神色嚴肅的巡警,拿着警棒,脖子上掛着哨子,然而相比於整片區域這些人手依舊顯得有些捉襟見肘,而且更關鍵的是即便警察也很難維持這種強度的巡邏。
實際上在第二起命案出現的時候警方就已經開始增加人手,然而至今也沒能破案,反而讓很多底層巡警怨聲載道,他們的薪水本就不高,乾的活卻是一點也不少,之前巡邏的時候還能偷偷去酒館喝口小酒放鬆下什麼的,現在這種氛圍也沒人再敢摸魚。
張恆依舊穿着第一次來時買的那套舊外套,艾琳則把之前僞裝成吉普賽賣藝人時戴的圍巾也一併送給他了,再加上這段時間他掌握的化妝術,任誰看到他都會覺得他是這裡的居民。
張恆先去最近一次命案發生的地點轉了圈,附近現在也是警察巡邏的重點,而且經過那件事後人們也有意的在避開這裡,如今這裡幾乎沒有什麼人影,張恆在籬笆後站定,白天的時候他試着用福爾摩斯教他的辦法辨認過這裡的泥土,然而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爲整個東區的基建情況都很糟糕,到處都是水坑和泥地,就算兇手的鞋上沾了泥土也沒法作爲線索。
張恆晚上過來主要是想看看這裡的光線,還有附近住宅是否有燈光亮起。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並沒有停留太長的時間,很快又從公寓後走了出來,結果這時在路邊看到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兒。
她披着一件舊大衣,手裡提着一隻酒瓶,看到張恆後主動敞開了衣領,搭訕道,“嗨,想要快活快活嗎?”
“在這裡?”張恆挑眉毛,有些詫異。
“很刺激不是嗎,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女孩兒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但還是賣力擠着自己並沒有多少的前胸。
“你既然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就應該老實待在家裡。”張恆道。
“我需要錢,交房租還有買食物,就連這半瓶酒都是我剛借的。”女孩兒道,她的英語聽起來並不標準,還帶着很重的口音,“不管這個世界發生什麼,我們總要工作不是嗎?”
“那至少也應該在人多的地方,或者和你的那些同伴們待在一起,可以安全一些。”
“這一行可沒您想象的那麼簡單,伎女們也是有地盤劃分的,我只是個剛來這裡不久的外鄉人,她們不會接納我的,”女孩兒道,“我只能在她們不要的地方碰碰運氣,話說回來您思考的怎麼樣了?我比她們便宜多了,但是服務卻比她們好一百倍,您還能從我這裡體驗到異國風情。”
“無論如何你都不應該來這裡的。”張恆淡淡道,“你知道都是什麼男人才會在這種時候來到這裡嗎?”
“我聽人說兇手是不會在同一個地方犯兩次案的。”話雖這麼說,女孩兒的身體卻從最開始就在微微顫抖,顯然她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大膽。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正主不來,還有其他人會來,每一個著名的連環殺手背後可是都有不少模仿犯的,你的存在正好爲他們提供了向偶像朝聖的機會。”張恆一邊說着一邊向女孩兒邁出了半步。
女孩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下意識的退後了小半步。
張恆從她的手裡抽出那半瓶酒,看了眼瓶身上的標籤,問道,“你們一般喝的都是這種酒嗎?”
“沒錯。”女孩兒一邊答道一邊偷偷打量着四周,想看有沒有巡警經過。
張恆打開瓶蓋聞了聞,又問道,“你平時一晚上能賺多少錢?”
“嗯?”女孩兒想了想道,“三四個便士吧,運氣好如果有人出手大方,可能能多賺點,或者一晚上能遇到好幾個顧客。”
張恆將半英鎊的金幣拋給女孩兒,“那今晚你就跟着我吧。”
後者見到金幣眼中閃過一抹喜色,住在東區的都不是什麼有錢人,她還從來沒見過出手這麼闊綽的顧客,但是可能隨後又回憶起之前張恆說過的話,一顆心又沉了下去。
她一晚上的服務沒有這麼值錢,不,應該說她身上也沒有這麼值錢的東西,除了她自己的一條命。
“別多想,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而已。”張恆道,“你還沒吃晚飯?那先找個地方吃晚飯吧。”
…………
女孩兒只猶豫了不到半秒,就乖乖跟在張恆身後了。
就像她自己所說的,她未必不知道這麼做又多危險,但是爲了能夠填飽肚子,就算再危險的事情她也不得不做,這大概就是她們這些人的悲劇。
實際上這一路上張恆也看到了不少其他伎女,在酒館還有小巷裡擺着姿勢招攬顧客,其中不乏一些五六十歲上了年紀的大媽,按理說在開膛手傑克出現後她們應該停業休息一段時間,直到警方抓到兇手,然而現實是她們一天都沒有休息。
比連環殺手更恐怖的是生活本身。
“一旦從事了這一行,就像是陷入到泥沼中,你沒法脫身,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不斷下沉。”
這是她剛入行的時候一個上了年紀的同行告訴她的,後者三個月前死於傷寒,就在自己住的小屋裡,孤身一人,直到死後兩天才被收租的人發現,她不想自己的晚年也變成這樣。
然而現實比這更殘酷,她的嘴很笨,一直不像其他人一樣會說話,在她年輕的時候她都賺不到什麼錢,等到年老色衰的時候恐怕生活會更不如意。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不由更加黯淡了,而就在這時她身邊的男人又開口道,“我怎麼稱呼你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