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孫芳菲的要求住校,董校長當然樂意。他舉雙手贊成。因爲住了校後離他就更近了。
韓守禮眼睜睜看孫芳菲搬家,躲在屋裡瞄了一小天,就是不肯過來幫一下。不但他不過來,也不讓他老婆過來,老婆爲此跟他發了一大通脾氣,罵他是看人家走了心難受。她僱了一輛四輪車,車主跟她一點一點往車上搬傢俱,雖然搬得慢,卻搬得很耐心。東西不太多,可是放到車上也堆成了小山。車主人很好,知道她是老師,又獨自一個人,不讓她幹活,說這點活我包了。可是孫芳菲豈能袖手旁觀。
孫芳菲搬家的事,鎮里人幾乎都知道了。他們站在大道邊緣,望着坐在車頭上的孫芳菲。孫芳菲頭上蒙着紗巾,臉也包在紗巾裡。對於即將搬到的新居,心裡滿是期待。她太需要把心靜一靜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幾乎夠她一輩子回憶的。
村民們對孫芳菲滿懷着好奇和神秘。她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他們的心,她絕對是鄉里一個移動的風景,而且是個絕美的風景。當然,她的美妙,不是一般男子所能享受到的。於是看一看,講一講,品一品,也是一種滿足。
他們本能地不相信她會在夜總會裡幹那齷齪事,她雖然缺男人,可是董校長和韓守禮她都不尿,那別的男人更不尿了。只有韓殊奇彷彿有些稱她的意,他們親見她在他收割稻穀時幫忙,像個家庭主婦。他們隱約覺得,也只有韓殊奇才配得上她,她的那個在監獄的老公都不配她。可是這樣搬家的大事,韓殊奇在哪呢?他們之間究竟咋了?
他們有些想韓殊奇了。這個原來和他們一樣在家鄉走來走去的人如今發達了。這是什麼造成的?當然是讀書啊,讀書是一個人飛煌騰達的必由之路。讀書人就是不一般,一點也不拿架,見了他們就像見了親人,稱兄道弟的。真是有錢大家花,有飯大家吃,不分你我。
唉!可能是鬧彆扭了,心灰意冷的孫芳菲最終選擇住校。那麼大的一個校園,如果學生放假,那裡簡直一個人都沒有,會寂寞死的。誰知她是怎麼想的,一朵花卻要開在深山裡,她是在躲避人去採摘呢?還是吸引人去採摘?叫人鬧不懂。
不管咋地,鄉親就是鄉親,他們紛紛過來幫忙,盡一份自己的心和力。這當然都是自發自覺的,他們尊重她,禮遇她,爲自己不明真相傷了她表示誠懇的道歉。希望她照顧好自己,遇事往好處想,有啥需要大家幫忙的就吱一聲,保證一呼百應。
終於搬進了新家。其實她並未把全部家當都搬來,只是一些日常用的。這裡是不是久居之地還要看適應情況。起碼這一段時間她是非住這不可了,這是她的無奈之舉。
她的鄰居,那個老處女驚訝地看着這一切。她突然聯想到自己四十多歲時,自己二三十歲時。她也曾風華正茂過,也曾有過戀愛,有個心儀的男人。可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許正是這樣,她才選擇了住在校園裡。剛開始她穿紅戴綠,打扮入時,出入都很摩登。可是歲數大了後,她
就沉下心來,再也不願拋頭露面,穿起了道袍,一身灰色成爲她的主打色。
待孫芳菲收拾完後,她走進她的家。她們早都是老相識了,因此,也就不用寒暄。她坐在板凳上看孫芳菲收拾屋子,這個美麗的,渾身散發着風韻的女人,從此就要與她爲鄰了。她受啥刺激了?來此的目的是什麼?這些問題她沒有一股腦問,她等待着孫芳菲主動跟她說。
孫芳菲顯然很有耐心,一直收拾,好像沒看見這個老處女似的。一點規矩和禮貌都沒有。老處女坐了半天,終於熬不住了,嘆了口氣道,芳菲,你咋了?過去的你不是這樣的。
過去的我啥樣的?孫芳菲正在櫃子上擺放那些小玩意,有燭臺,有菩薩像,有香爐,雖然都不大,卻也夠驚人。
總之我覺得你不應該上這來,這不是你待的地方。
孫芳菲停下手中的活,掃了一眼老處女,笑着說,就行你來不行人家來,哪有這樣的道理。
芳菲,我決沒跟你開玩笑,你還年輕,可不能走我過去的老路。老處女激動起來,顫抖着手,嘴脣也跟着顫抖,人還是要往寬處想,這裡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快走吧。
孫芳菲沒有會意,不以爲自己的到來侵犯了她。於是說,大姐,我真的是遇到困難了,再說董校長也答應了,這裡我想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地方,誰都有權利來住。
老處女發現她會錯意了,就解釋道,我不是那意思,我這都是爲你好。話說到這裡,她突然打住了,張着嘴,眼睛忽閃着,芳菲,莫非你也遇到什麼感情問題了?想到這裡躲避?
孫芳菲根本不想多說,只想安靜地在這裡待着,也不想跟這個老處女有過多的接觸。因此說,什麼問題也沒有,我就是想清靜一下,反正我老公不在家,來這裡住後,上班也方便,吃穿住用都方便,你不覺是這樣嗎?
老處女用老眼死死地盯着孫芳菲,把孫芳菲盯得心裡怦怦亂跳,這眼睛幾乎能盯到她內心深處,洞穿她一切。芳菲,你不用瞞我,你的情況我也瞭解一些。你跟韓殊奇不清不楚,你跟韓守禮不清不楚,你跟董校長也不清不楚。我這麼大歲數了,啥都直說,我告訴你,躲是躲不掉的,這裡不是你的天堂。
說着,老處女起身走了。
孫芳菲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不動。老處女這麼老了,依然塵心未絕。轉念一想,管她呢,既來之則安之,過一日是一日。
這晚上,孫芳菲原來以爲的平靜被驚悚所佔據,一晚上沒閤眼,身子像張弓臥在牀上,裹了三四層被依然覺得害怕。一則是窗外的風聲來得特別的響;二則總會聽到類似木魚的敲擊聲,一聲一聲一夜未停;三則她那隻大黃狗也許是新來乍到,叫了一晚上,聲音淒厲;四是總感到董校長和韓守禮又來了,站在她跟前,那雙眼睛像鉤子無情地把她鉤住,任她如何翻騰。
下半夜一二點鐘,她就起來了,往窗外一看,黑咕隆咚的,像墨水一樣。她噔噔跑回牀上躺下,強行讓自
己閉上眼。可是閉上眼後,那些惱人的聲音和情景就接踵而至。她只能眼睜睜地等天亮。眼中的黑點一點點變成灰點又變成白點,最後現出原形,原來是個菩薩。
白天終於到來,黑夜徐徐歸去,她欣悅地一骨碌從牀上翻下來。在地上撲騰了半天才站住腳,頭重腳輕,頭暈目眩,一夜無眠在她身上的反應如此之強烈。
她沒有洗漱,跌跌撞撞直接奔到外面,她要看看她的大黃狗咋了,爲啥一夜不停地叫。
黃狗見到了主人一下趴在她面前,尾巴不住地搖,身子軟得像個長蟲。它嚶嚶地叫着,叫聲裡滿含着哀怨。
她默默地在心裡面哭,難道校園裡的黑夜這樣令人難熬嗎?過去在學校經常值夜班來着,怎麼就沒這反應?她不相信自己克服不了這些困難。
爲了預防第二天夜裡再次失眠,她白天求人給她買了安眠藥,睡前服用了二粒。安眠藥確實有勁,不大一會,她就進入夢鄉,一睡睡到半夜才因口渴得受不了而醒。剛要起身,就發現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在她被裡動。她媽呀一聲,這不是大老鼠嗎?顯然剛纔她們相安無事地睡在一起,也許老鼠冷了,也許它太寂寞了,也需要溫暖,需要一個伴。
孫芳菲的大叫把它好像也從睡夢中驚醒,它吱的一聲,就從牀上蹦了下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孫芳菲嚇出一身冷汗,她捂着自己的心臟,心臟跳得太快,快得簡直用手捂不住。她喝完水後就再也不敢上牀睡覺了。萬般無奈之際,她撥通了韓殊奇的手機,她向他原原本本地哭訴着她的遭際,她的無奈,她的痛苦,求他快來拯救她,她實在是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中孤獨地生活下去了。
韓殊奇答應她第二天就回來。求她不要害怕,如果實在害怕就找老處女去,和她一起睡。他說他歸心似箭啊!
孫芳菲躡手躡腳地打開屋門,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天空裡尋找着她認識的星星,那星星離她太遠了。這地面黑得像塊黑布,這塊黑布在夜風中撲啦啦地響,那隻大黃狗好像睡着了,不再吭聲,只偶爾在睡夢裡哽咽一聲。
她踮着腳向隔壁走去。老處女的屋門關得死死的。也許她正睡得香香的,怎麼好意思去打攪人家?她倚着門,身子重得像掛了千百斤重的石塊,實在熬不住了,感覺周圍除了妖魔鬼怪還是妖魔鬼怪。她形成一個團,堆在門外。
睡了半夜的她此時一點睡意也沒有,所以各種感覺器官分外靈敏。她聽到了從門內發出的有節奏的牀的吱吱聲,這種聲音既熟悉又陌生,是一種讓人面紅耳赤又想要更仔細地聽的聲音。接着,她又聽到老處女斷斷續續的好像從嗓子眼裡發出的喘息聲。怎麼了?難道她病了?作爲新來的隔壁,她雖然自身難保,可是面對受苦受難的任何人,她依然會伸出援手。
於是,她咣咣地敲起門,大吼着,開門,我是芳菲,你咋了?我來救你。
可是屋內一點反應都沒有,沒人給她開門,那聲音也自動消失了。一切又歸於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