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那一紙契約文書
註定了生生世世的束縛
滾燙的指尖抹去冰冷的淚珠
已然分不清是忘卻的**
還是放走的獵物?
這是什麼地方啊?上方是碧藍如洗的天空,周圍湛藍的海水悠悠盪漾。想起身卻使不上力氣,只好傻傻看着眼前的一切,好美的風景,海天一色的藍融合得十分協調,如此純淨無瑕的藍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置身在這樣的氛圍中我感覺自己內心也漸漸歸於寧靜,禁不住喃喃自語:“塞巴斯蒂安……”一小片輕盈的東西飄落在鼻尖上,有點癢癢的,仔細看看原來是一片白色薔薇的花瓣。
這時耳畔響起他的輕聲細語:“少爺,你的紅茶。”少爺?誰是少爺?想起來了,小塞以前的主人就是夏爾少爺。原來如此,他的關心,他的微笑,他的體貼周到,他的溫柔似水都不是對我,他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在懷舊,在追憶往昔。想到這裡我閉上眼睛。
口好乾好渴,水,哪裡有水?正想掙扎着找水喝,突然覺得身體周圍一陣溫暖,接着一股清涼甘甜的水緩緩進入喉嚨,嗓子裡煙熏火燎的感覺也減輕了不少。睜開沉重的眼皮,塞巴斯蒂安關切的神情慢慢變得清晰。“感覺好點了嗎?你一直在發燒。”他放下杯子,輕輕的幫我蓋上一層柔軟的毛毯。
我生病了?難怪頭疼得厲害,而且全身像散了架一樣動彈不得。“安妮,她……”恢復了意識,我首先想到剛剛經歷過的一夜殊死較量,不知那丫頭怎麼樣了。
“安妮小姐早就醒過來了,沒什麼大礙。不過她對昨晚的事全部都不記得了。”早就知道我要問這些,所以事先就已經將一切瞭解得一清二楚。
“忘卻也不失爲一種幸福。”心中默默感嘆,正想着,塞巴斯蒂安一收拾好桌上的雜物回到牀邊。摘下戴着白絲絨手套的右手輕拭我的額頭,也許是還在發燒的緣故,覺得他的手微涼但很舒服。“還有些發燙,不過比先前好多了。”他俊美微蹙,又轉身端來一盆水,仔細地將擰乾的毛巾折成小小的長方形平鋪在我的額上。
如此輕柔的動作,如此專注的眼神我都看在眼裡,小塞,你究竟要我怎麼辦?你明知我只是個暫時“代理”的主人,你明知我遲早有一天會離開,爲什麼你還有一再地給我留下眷戀,讓我捨不得放不下,甘願**其中不可自拔。你可曾知道,你的溫柔體貼正如一把無情的利刃,在我毫無察覺越陷越深時,渾然不知自己已是遍體鱗傷!
他將藥片和熱水準備妥當,見我一聲不吭,於是開口道:“這分別是感冒藥和退燒藥,等水涼些你再服下吧。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準備洗澡水。”慢慢坐起來,拿起身旁的玻璃杯,望着裡面乾淨透明的熱水,內心複雜得一時難以言狀。輕抿一小口,溫度剛好合適。默默地服下藥,擡眼臥室的門已緊緊帶上了。小塞,你內心的門是不是一直對我緊緊關閉着!?
洗完澡又小憩了片刻。醒來時已接近傍晚六點了。服過藥後已經不再發燒,再加上又洗了個澡,所以感覺身體輕鬆了許多。穿着睡衣靠在華麗的牀上,心情卻無法平靜下來。獰笑的**,消失不見的艾魯,幽靈般捉摸不定的星獵,還有如黑夜般神秘莫測的塞巴斯蒂安。這一切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告訴自己—這不是一場夢!
房間的燈打開了,塞巴斯蒂安身着嶄新的白襯衫優雅地走進來。“主人的臉色看上去好多了。“他來到我身邊,微微欠身道,”晚餐已經備好了,你是下樓去吃還是想在房間裡用餐?”
“不吃。”悶了半天,我冷不防冒出了這一句。
他楞了一下,隨即淡淡一笑:“好吧,不過你必須蓋好被子才行,穿着睡衣坐在牀上又不蓋被子會受涼的。你這一點和夏爾少爺一樣,都不會照顧自己。”
話音未落我一躍而起拽住他的手臂,猛地一用力將他推倒在柔軟的牀上。雙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塞巴斯蒂安由着我的任性並沒有反抗,只是玩味似地看着我。
由於剛剛一系列粗暴的舉動,我束好的長髮凌亂地散開垂下,本就寬大的睡衣領口也歪道一邊微微露出了點雪白的肩膀。到這個份上我也暫時顧不上那麼多了,凝視着那雙如水般的眸子,深深地呼了口氣。
塞巴斯蒂安對我邪魅一笑:“主人,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在**我?”
“少打岔!”我無禮地迴應道,“告訴我吧,把你的事和夏爾少爺的事都告訴我!”他眨了眨紅色的眼睛,顯得一臉無辜。
“你不是人類!我早該知道的。”我頓了頓,鄭重其事說道:“我親眼看到你胸口被人偶師的銀絲刺穿,血流如注,但是傷口轉眼間便自動癒合了。小塞,我不是傻瓜!”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中那一抹明豔的絳紅色逐漸黯淡下來。
見此情景我鬆開手,別過臉去:“小塞,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我沒有問他是“什麼人”,而是用了“什麼”這個詞代替。
半晌,沒有任何回答。轉頭對上那一雙紅眸,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略微顫動。許久,他擡眼,紅脣翹起完美的弧度,磁性的嗓音似乎就在耳邊呢喃:“惡魔!”
惡魔!他的聲音不大,但我的整個身體乃至靈魂都爲之一震,腦子裡一片空白,所有尚能思考的地方統統寫滿了一個詞—--惡魔。坦白地說,我的確想到他是什麼妖怪、精靈或者天使之類的“東西”。就是沒想到這位名叫“塞巴斯蒂安”的絕美男子,他是地獄最深處的使者。這個悉心照顧我的,做事盡職盡責的優秀管家;這個要求嚴格、一絲不苟的禮儀老師;這個能做出世界一流甜點廚藝精湛無比的帥氣男侍。他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宛如美麗的守護天使。然而等到揭開那純潔華美的面紗的那一刻,呈現出的卻是如此殘酷的事實——來自地獄的惡魔在對我微笑!
身體不由自主有些發軟,我後退一步倚靠着桌子才勉強支持住。
“你爲什麼一直瞞着我?你這是在欺騙我!”定定地看着他誘人的眼睛,越說越激動,“原來如此啊!惡魔擁有永恆不變的時間,所以你感到寂寞了,無聊了。於是就找了我這樣一個超級傻瓜來共你消遣,打發漫長的時間。捫心自問,你把我當成什麼!可令蟲?寵物?還是消遣品?!”
“不是這樣的!”他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堅定地反駁道。
我用力推開他,兩眼瞪着他冷笑道:“那你爲什麼會選擇我,讓我這個人類來成爲你的主人!?我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但你可以!”
塞巴斯蒂安沉默了好久,久到我以爲他無言以對了。然而他擡起頭凝視着我的雙眸,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爲你身上有着夏爾少爺的靈魂!”
頓時,腦子裡“轟”地一聲,本已紛**織的思緒現在更是亂成一團。如果說他的身份已經出乎我的意料,那麼這個答案則令我無法接受了。
“我等待了一百多年,終於找到了少爺的轉世——那個人就是你。”他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我烏黑柔軟的長髮,露出一絲悽然的笑意:“少爺的父母其實死於一場政治陰謀,年少的少爺爲了查出幕後的元兇才和身爲惡魔的我定下了契約。只要我協助他達成目標,他甘願永遠背棄神明,成爲地獄的祭品,將靈魂獻給惡魔,從而永墜黑暗的深淵,生生世世萬劫不復!”
後背一陣明顯的涼意。我定定神,勉強使自己站穩。也許是他看出我的一臉疑惑,俊秀優雅的惡魔嘆了口氣:“是的,直到最後我也沒有取走少爺的靈魂,因爲我從他碧藍的瞳孔中看到了‘留戀’。作爲惡魔的我也厭倦了總是獵食的日子,第一次見到如此有趣的靈魂我也驚訝不已:冰冷而又堅毅,黑暗中透着溫暖,溫暖中又含着殘忍,亦正亦邪。這樣的靈魂僅僅作爲食物是不是也太可惜了。”
“所以你就這樣放過了夏爾,然後他轉世成爲了我。”我禁不住說道。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思忖良久接着微挑柳眉:“主人難道不覺得自己骨子裡透着殘忍嗎!?因爲你的靈魂終究還是傾向於黑暗!”
見我低頭不語,塞巴斯蒂安於是又娓娓訴道:“但是違反契約是惡魔的禁忌,無論是誰都將受到嚴厲的懲罰。所以我決定先折衷一下,取走了少爺的生命。”
我不由自主瞪大眼睛,由於驚恐的緣故說話都不利索了:“難道……你……”
“嗯。”他略微擡起右手,緩緩摘下絲絨手套,惡魔黑亮的指甲在昏黃的壁燈燈光中顯得猙獰而妖異。
塞巴斯蒂安幽幽開口:“是啊!正是這隻每天爲少爺梳頭、打領帶;照顧他生活的手結束了少爺的生命。”
一陣頭昏眼花,胃裡難受得想吐,感到身體一陣晃悠卻遲遲沒有倒下。想到遇到危險就昏倒的安妮,不禁感慨:原來能暈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這樣說來,因爲我是夏爾的轉世,所以你要取走我的靈魂!對吧!”望着眼前優雅修長的手,我忍不住試探道。小塞,你真的會執行前世的契約,讓今世的我永遠在地獄**嗎?
他右手輕輕掃過我垂下的髮梢:“逃不掉的,終究是逃不掉的。璟,你就是爲了契約而降生;你的出生便於地獄緊緊聯繫在一起。“塞巴斯蒂安的話彷彿是來自地獄最深處的鐘聲,一下下地震動着我脆弱的耳膜。
小塞,我一直期待你用美妙磁性的嗓音喊我“璟”,而今你是叫了我的名字,卻是用它來對我提醒我:讓我正視眼前殘忍而又血腥的事實!
要逃,一定要逃!我暗暗告訴自己。猛一用力將毫無防備的塞巴斯蒂安推倒,我轉身跑出房間鎖上房門,然後拎起揹包一口氣衝下樓梯來到路邊,正巧迎面來了一輛公共汽車,我毫不猶豫地跳上車。車廂內擁擠的乘客令自己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此時耳畔隱約傳來那惡魔磁性的聲音卻令我的心再次繃緊:“主人,你自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