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這是本週所有的作業。還有你讓我和歐陽軒採購的期中考試獎勵文具也買好了,東西放在了教室隔間,這是採買清單, 您可以再看看。”
蘇可染把本子交上來後, 又從兜裡拿出清單工工整整地交給我。看着辦事認真的女孩, 我滿意地點點頭, 從抽屜裡摸出一塊她喜歡吃的牛奶餅乾遞過去。
小姑娘開心地收下小零食樂顛顛地走出了職員室, 因爲歐陽軒不怎麼吃零食,所以就只給了蘇可染的份。我們班只要給我做事的班幹部都知道我喜歡囤積小零食的行爲,偶爾嘴饞了會和我賣個乖討要一點。
小玲從旁邊的辦公桌探頭, 手裡還轉着紅筆,意有所指道:“怎麼這個星期都是副班長過來找你做事?怎麼, 你架空唐敬了?”
果然還是要被提起的, 心裡憋悶卻又不能對別人講原因, 那天晚上差點被自己學生襲擊的事情怎麼講?不管對我還是對唐敬都會造成很壞的影響,我根本搞不懂他什麼意思, 但當時確實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侵略性。
那晚我一夜沒有睡好,查了很多師生戀,女老師被男同學欺負或者喜歡的現實案例。我心亂如麻地整理着自己略微崩潰的心情,可怎麼也靜不下來,眼看着天亮了又要去上班面對他, 用冷水瘋狂衝着臉, 我最終選擇了隱瞞和冷落。
去教室了我再不會關注唐敬, 所有班主任要交接班幹部做的事情我都會讓蘇可染和歐陽軒去做。唐敬有想靠近我的意思, 但我都會面無表情地走開。
隨即他也意識到了什麼, 再不主動來找我,如果蘇可染處理不了的事情, 他會去幫忙。
班級上的很多事情我知道唐敬有在處理,但我只會誇獎蘇可染他們。我的行爲已經開始偏離了一個教師的準則,我帶着有色眼鏡與偏見對待了唐敬。
我每晚回去都會翻看案例,像這種情況都會說讓老師去耐心引導學生,因爲在他們年少青春時代,教師是距離他們最親近的人。
他們年輕單純,很容易被一些青年教師所吸引,從而產生出一種喜歡上了老師的錯覺。理智告訴我要馬上引導唐敬,他可能只是因爲沒有和喜歡的姐姐在一起,所以把這個目標投注在我身上了。
畢竟這半個學期我和他的關係確實比一般同學親密,像捉妖驅邪這種事情,也只是我倆的秘密。這樣太容易讓他產生錯覺了。
“喂,苗老師?問你呢,怎麼最近不找唐敬了。”小玲還在一旁用紅筆敲着辦公桌,企圖喚回我的注意力。
我回過神,輕描淡寫道:“也得要培養自己的其他班幹部吧,班長已經很上道了。”
小玲一副瞭解的模樣又埋頭批改作業了,其實一個班主任想要啓用哪個班幹部都是他的自由,其餘的老師頂多看個熱鬧提出建議,並不會真的去管東管西。
週一班會課上我將期中考的獎勵發了下去,唐敬請假了,是他媽媽打來的電話,說是他生病了,要在家裡休養幾天。剛好週三學校要開展運動會,看他那情況說不定都會缺席了。
我確實有點擔心唐敬,可腦子裡又想起被他摁在牆上的糟糕畫面,關切的話語愣是沒說出口。帶着點不用看見他的慶幸,又放不下心的態度,我結束了這次通話。
唐敬請假的這兩天,我的身邊真的安靜了許多。顧漣漪和我打電話時,直接指出我心不在焉的狀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講。
那件事,我怎麼也說不出口。
或許,是我自己太認真了,普通老師不應該當做小孩子的惡作劇,順其自然地引導嗎。偏偏我這樣上綱上線的計較在意,也未免太不成熟了。
晚上的語文晚自習,我用了半節課的時間說了下運動會的事情,讓蘇可染統計班裡學生要參加的項目。
……
“老師,唐敬之前還說要參加跳高、4×100接力賽、障礙賽跑的。他請假幾天,星期三開始的運動會,還用不用算上他。”
晃盪着手裡的兔頭自動鉛,蘇可染坐在我辦公桌旁嘀嘀咕咕,她似乎覺得很可惜。
我一邊在電腦上輸入着信息,一邊說道,“先空着吧,明天是最後一天上報名單,不管他。你把別的同學都填上。”
“嗚,那我還是先給他留着空位吧,因爲班長很久前就說要在運動會上好好表現了。爭取拿到三個第一名,然後讓咱班成爲優秀班級呢。”
我乾巴巴地一笑,幾乎能想象出他當時眼裡有光的模樣。
其實自從那晚後,唐敬試圖找我,但每次都被我默不作聲的冷漠樣子給勸退。不管他是彈語音視頻,還是發信息過來,我全都當做看不見。
夜裡躺在沙發上,我看着手機裡那一排排他的文字留言,清一色的道歉,示弱裝可憐的表情包都發了很多。不過在他生病請假後,就沒有信息過來了。
會不會是他生病,和鬼怪有關?因爲驅邪受傷了?
茶几上的擺頭草晃頭晃腦的尋找存在感,我換了個姿勢趴在沙發上,伸手撥弄着這株活力四射的植物。
有沒有鬼都不重要了,我討厭自己這樣靜不下心。我要是不在意唐敬,又怎麼會留着運動會報名的名單,直接劃掉他的名字不就好了,反正他生病也不會參加了。
週二這天,不僅是我們班上的學生亢奮着坐不住,全校都差不多這樣,因爲明天就是運動會了。一直舉辦到週五,可以讓同學們好好地釋放一下。
中午學生在蘇可染的組織下去練走方陣,這些我都是交給班幹部做的,包括想口號,穿統一的服飾什麼的。
操場上到處是練習方陣的班級,碰巧遇見了八班的班主任,他指着自己的班,頗爲自豪地說:“苗老師你看,我們在主席臺前的表演。”
“自帶話筒唱精忠報國?唱歌的是鄒世林?跳舞的在打拳?”忍住想要笑的心,我很是佩服地看着這打雞血的一幕。
總覺得鄒世林滿臉寫着無奈,這估計是他們班班主任自己想的點子,然後整個班的孩子雖然一臉苦悶,還是打起精神在配合。明明一個音樂特長班,愣是搞成了全武行。
看了一陣後,我感嘆道:“劉老師,好好珍惜自己的學生,他們是真的寵你。”
劉老師:“???”
今天上課學生總是鬧哄哄的,放在之前我會說一下,現在就當放鬆了,反正明天運動會。
夜裡讀報時間我去守教室,路過樑賀身旁,嘴裡念着不標準的英語。看到我,他就停了下來,小聲喊着:“苗老師,苗老師!”
“幹嘛,好好念單詞!”
“我就是想問唐敬啊,他不在學校,好無聊哦。”
“你小夥伴那麼多,非要找班長?”
“我們都想他唄,那幾天他就總是心不在焉。期中成績考那麼好,他怎麼還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昨天我們還去他家看他了,我覺得他沒病到要請幾天假啊!”
“……”
樑賀因爲實在不懂這操作,所以唸叨了許久,我壓下自己的好奇,再不多問,從他身旁走過。
職員室的老師進進出出,我沉下心做公開課和培訓課的資料,等我放鬆肩膀伸懶腰時,初中部早就放學了。夜裡九點半,現在只有高二高三還在上課。
職員室也只剩下我一個,收拾了東西斷電,我也出了辦公樓。剛走出樓道,燈就熄滅了。衝出喉嚨的驚呼被捂住,突兀出現的雙手將我撈起,電光火石間,我被拽進了空置的小辦公室。
這裡沒有監控,發生了什麼就很恐怖了。
“是我。”
“……”
恐怖情緒瞬間消失,憤怒衝上頭頂,窗外的微弱燈光讓我看清唐敬的眉眼。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我一拳捶在他肩膀上。
不痛不癢的唐敬驚呆了,沒想到會被老師捶,他後知後覺地摸着,小聲嘀咕。
“不痛耶。”
“你怎麼回事?記吃不記打?你把老師擄到這裡幹什麼?你不是生病在家養病?”
“我,我……”
黑暗裡的少年支支吾吾半天,還是沒說出像樣的話,最後底氣不足地問道:“你還在生氣嗎。”
我沒吭聲,整理着自己被弄亂的頭髮,他像是在不安。這焦灼的氣氛壓得人無端緊張,遲疑着少年又開口。
“我沒惡意的,只是開玩笑。後來你怎麼也不聽我解釋,我一着急,就想和你單獨談談。”
“一着急就把我拐過來?你這是什麼行爲?是流氓!而且我很生氣你這種說辭,老師不覺得這是玩笑。諸如此類的玩笑再有第二次,你就別在我的班級讀書了。如果校長不調走你,那就調走我。”
狠話撂下來,站在面前的唐敬更加緊張了。因爲太暗,始終看不清他的整張臉,只聽到他喪氣又小心翼翼地回答知道了。
“既然這樣就不要再裝生病了,明天的運動會記得來參加。”
“我是真的病了,只不過好得快而已。你都不來看我,班上哪個同學病了,你都會去看,就我不看……”
說起來就火冒三丈,我甩臉色道,“班上有哪個同學像你這樣襲擊老師?”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大聲點。”
“對不起!苗老師!”
“還敢不敢這樣。”
“對不起!”
像是在馴服某種大型猛獸似的,對方這服服帖帖認錯的樣子看着順眼很多,但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是火氣很大。
從黑暗的空置辦公室走出來,唐敬與我保持着一米的距離跟在後面。回頭就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似乎恨不得自我敲打腦袋一樣。
壓下心裡的異樣,我覺得被我中斷的相親活動,應該要提上日程了。就像媽媽說的那樣,工作和戀愛兩不誤才行。
給媽媽這樣發送了信息後,她開心地給我發了很多老年鮮花表情包,說自己馬上就去聯繫朋友同事親戚,最快這週六就能約出來一個相親對象。
不愧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