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上尉軍官的態度謙恭,神色誠懇,在他們那個年代應該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只不過他現在已經死了,不僅如此,更是迷失在趕往戰場的途中,永生永世無法自拔。
這對於他來說是一種煎熬。
我心下微微酸澀,當下有點兒猶豫的看了閆三嬸一眼,三嬸也是滿臉的喟嘆,當下什麼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我瞬間會意,轉過頭來,用一種極爲懇切的目光注視着上尉軍官,幽幽道:“軍爺……也許說出來你不會相信,但是……抗戰已經勝利了,小日本已經滾回東夷了,你們……”
我猶豫半天,那句‘你們已經死了’還是沒能說出口來。
聽完我的話,上尉軍官愣了半晌,突然將佩劍往地上一插,驚愕問道:“你剛纔說什麼?”
我早就猜到他不可能相信,早就已經準備好了說辭:“軍爺,我說現在已經是二零一零年了,八年抗戰早就已經結束了,咱們勝了……”
什麼……
這一次他聽得更清楚,而一張臉上的震撼驚訝神色則是更加明顯起來,似乎怎麼也不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
“我……我不信,今天早晨的時候我才接到電報,首座要我趕赴五閬山參加反擊戰,我領着手下五千兄弟已經趕了大半天了,怎麼會……”
他還是不相信。
情有可原。
如果是我的話,突然間有個人蹦出來告訴我我已經死了,而現在是多少多少年之後,我非但不會相信,更會直接把那人當成是神經病。
上尉軍官沒有直接惱怒已經很不錯了。
當下我措了措辭,打算重新跟他說一下,畢竟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稍有不慎可能會引發他心中的不滿,而當這不滿轉變爲狂怒的時候,我跟閆三嬸剛剛逃出虎口,轉眼就會陷入龍潭!
上尉軍官的實力,剛纔我跟閆三嬸兩人都看到了,秒殺龍三元,實力跟我們壓根不在一個次元,如果將他惹毛了,到時候我們兩個都要吃飽了兜着走!
“再試試吧,這是一個好軍人!”
閆三嬸在後面稍稍捅了我一下,看得出此刻她也很是緊張,不過面對這樣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兵,我們兩個都有些放心不下,當下即便是拼着這條命搭進去的風險,也要再試一試勸服他!
他現在已然墜入沉淪,如果不加以點化,他永生永世都要遊蕩在紅樹林郊外,不斷的重複着奔赴戰場的那一幕。
而想要讓他從沉淪中醒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要讓他相信自己已經死了這個事實。
他信了,便會重入輪迴,轉世投胎。
他若不信……
我跟閆三嬸今天可算是惹了大麻煩,一個比龍三元還要恐怖的魔王。
不過,爲了這個上尉軍官,我跟三嬸兩個人都願意試一試。
我拿出我兜裡的手機,打開時間給他看:“軍爺您看,現在真的已經是二零一零年了,這東西叫手機,是二十一世紀的新發明!”
在他們那個年代,手機還沒有出現,最主要的聯絡工具一般是信鴿,稍微有些權勢的人才裝得起座機電話,而像是他這樣級別的軍官,應該還不會配備有通訊裝置。
他看到我手中的手機,顯得很是驚訝,而當其看到那上面顯示的時間果真是貳零二零年的時候,他的眉梢頓時挑動了一下:
“你意思是我早就已經死了?”
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一雙眉頭不斷的皺起,舒展,似乎內心之中在進行着抗爭,想要強迫自己相信我說的話,但是心裡面似乎又有點兒執念,讓他依舊放不下。
我急切的說道:“軍爺,你醒醒吧,還在執拗什麼?抗戰已經勝利了,人民過上了好日子,再也不會有島國鬼子入侵我中華大地了,你們真的可以放下了!只要你放下,你身後的這五千兄弟也能重入輪迴!”
上尉軍官一臉複雜的看着我,然後又看了看身後的五千將士。
此刻,這些軍官們聽到我說抗戰已經勝利,一個個的臉上先是閃爍出疑惑的光澤,緊接着便是被狂喜所取代,一個個的開始興奮起來,他們有的歡呼雀躍,有的抱頭痛哭,看上去場面極爲壯觀。
上尉軍官目光復雜的望着我,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麼?”
我點點頭,一臉的堅定:“我可以用我的項上人頭爲你起誓,我說的話絕無半句虛言,如有,天打五雷轟!”
我知道他們那個年代的人十分看重誓言,尤其是堂堂七尺男兒,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就算是掉腦袋,也要把諾言實現。
他見我發誓如此乾脆利落,當下臉色也有些緩和,很顯然是稍稍有些信了我的話。
“戴晗,有點兒不對勁!”
看着上尉軍官醒悟過來,我的心裡面別提多欣慰了,感覺自己就像是拯救了這五千多口人命一般,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身後的閆三嬸突然間捅了我兩下,然後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按理說他們已經從沉淪中走出,理應魂入地府,轉世投胎,可是這些人好像一個都沒有離開,不知道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給拘禁住了!”
什麼?
聽三嬸這麼一說,我定睛一看,可不是嘛,此刻五千精兵幾乎已經盡數歡騰起來,看着他們臉上那興奮至極的神色,我便是知道,他們肯定已經走出了沉淪,相信了我說的話,但是……
但是此刻他們之中卻是沒有任何一個人重入地府,轉世投胎。
這是怎麼回事?
“那把劍!”這個時候,閆三嬸突然間在背後小聲提醒我道。
一聽這話,我猛然醒悟,那個年代,能夠得到佩劍的,一般都是戰功卓著,功勳滿身的英雄,這把佩劍如此厲害,想必當年定是把無往不利的英雄劍,這把英雄劍,象徵着軍人的榮耀,象徵着軍人的自豪,一定是這把劍上寄託的情懷,將這些士兵們的神魂盡數拘禁,如此一來,他們纔不得往生。
因爲他們大多放不下心中的執念!
我定了定神,對上尉軍官說道:“軍爺,這把劍,您必須丟掉,如若不然,五千精兵,全部都不能入土爲安!”
什麼!
聽到我的話,他下意識的攥緊了手中的佩劍,劍眉一挑,當下怒道:“胡說八道,這把劍是軍人的榮耀,我怎麼能說丟就丟!”
果然!
他說出這話之前,我還有點兒懷疑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這話一出,我頓時明朗,果然就是這把劍上出的名堂!
我道:“軍爺,不是我說話難聽,難道您要爲了這把劍,這把劍上寄託的情懷,就讓你身後五千名兄弟一輩子跟在您身後做一隻孤苦伶仃的遊魂野鬼嗎?您……您心裡能安嗎?”
“大膽!”
我的話似乎激怒了他,當下他便是猛地舉起了手中佩劍。
“戴晗小心!”
我跟閆三嬸兩人都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暴起發難,當下兩個人豁然色變,三嬸眼疾手快,更是拽着我的脖領子要走。
然而,這一刻我經過最初的恐懼之後,卻是突然間冷靜下來,我沒有隨着三嬸一起逃走,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我不想放棄,我也不能放棄,讓我看着包括上尉軍官在內的五千名華夏好兒郎就此沉淪下去,我於心難忍!
“軍爺!”
我應刀而立,一雙眼睛直視着他那雙被暴躁充斥的眸子:“軍爺,如果你覺得接受不了,那就劈下來吧,你是華夏的好兒郎,人民的好兒子,就算是死,我也不願見到您跟您身後的五千兄弟永生永世在這條路上游蕩!”
“你劈吧!”
我一聲厲喝,緊緊地閉上了雙眸。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是直覺告訴我,我應該這樣做,因爲心裡面的那一點兒執念,因爲心裡面的那一腔熱血!
“你……”
上尉軍官也沒有想到我竟然會這般果敢,當下眼角抽了抽,無力的垂下了手臂。
見狀,我面色狂喜,而閆三嬸則是白着臉色趕緊將我往後拽了兩步。
“少年郎,你叫什麼名字!”
上尉軍官怔怔的望着我,一雙眼睛裡面有說不出來的情緒。
我拍了拍身上的土,盡力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對其說道:“小子戴晗,敢問軍爺高姓大名!”
“熊廷弼!”他也立正敬禮,臉上的神色說不出的嚴肅,此刻軍人的錚錚鐵骨顯現出來,身姿挺拔如同山嶽,給人一種難以撼動之感。
這就是我們國家的兵!
流血流汗不流淚的鐵骨錚錚的漢子!
我道:“熊上尉,我說句不好聽的,你若不信我也可以,但是隻要我做一個實驗,相信你馬上就會相信我說的話!”
哦?
他的臉上露出濃濃的疑惑,當下我悠悠一笑,轉身對他身後的五千精兵說道:“將士們,我剛纔說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現在我就想問你們一句,你們之中,可有人願意投胎轉世!”
譁!
我的話語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當下便是讓下面的陰兵們炸開了鍋,他們一個個的交頭接耳,時不時的看向我,似乎在議論着什麼,半晌之後,行伍之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幾十名陰兵走出了隊伍,站在了我的跟前。
他們先是看了看他們的長官熊廷弼,而後對我說道:“小孩兒,我們信你,不知道你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們投胎轉世?”
我笑了。
只要有人肯相信我那就好辦了,剛纔他們之所以不能投胎轉世,是因爲心中仍有執念,而此刻這幾個自己主動站出來的兵,心裡面的執念已然忽略的可以不計,這個時候只要我稍加超度,他們就能往生!
我道:“你們盤腿坐在地上,什麼都不要想,儘量讓自己的心神放鬆,等你們睜開眼,我保證你們已經到了家中!”
聽我說完,幾個士兵彼此看了一眼,然後又齊齊望向熊廷弼。
這個過程中,熊廷弼的臉上一直沒有表情,那幾個兵當下盤膝坐在地上,我來到他們的跟前,神色間有些緊張,但還是實話說道:“我是一名陰陽師,我可以爲你們超度,但是前提是你們必須要摒除雜念,大家可以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