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會議室,氣氛有些壓抑。
蔣補仁已經偷偷的躲到了角落裡,一副你們快打,我要吃瓜的模樣。
兩個女人打起來可是太好看了,儘管其中的一個還偶爾會叫他幾聲“大姨父”。
只是他坐的椅子實在是有些小,靠背根本就無法將他遮擋起來,半倆身子露在外面,潔白的西服更是十分醒目。
西門町穩穩坐在那裡,看着伍念之是愈發的喜愛起來。
眼前少年寵辱不驚,愛色卻不戀色,伍念之偷偷打量藍英的時候,老者都看在眼中,這也不能怪他。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以理解,自己年輕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呢,不然也不會子女遍佈整個大陸,甚至魔族中都有幾個。
他哪裡清楚伍念之的小心思。
要不是老者一直拉着他的手,自己動彈不得,伍念之早就擡屁股走人了。
你們搶你們的,老子坐地起價,誰給的多我同誰去。
本來他印象中的楚香徵是一個書卷氣息濃郁的女孩子,可是現在看來,分明也是一隻不露利齒的母老虎。
這種女人得遠點,免得哪天跳出來一羣世家子弟,兩瓣怕是都不夠他們砍的。
他腦海中總會浮現出無忌媽媽的話語。
西門町如同枯木的手指不停擊打着桌面,似乎遵循着某種特有的律動,二個女人針鋒相對,身體剛要散出狂暴能量,瞬間便會迴歸體內。
“一指定天下!”
武天賦從後面偷偷觀察着,感受着老人似有若無的能量波動,心頭驚詫,老頭子又強了。
伍念之早就結束了捶背,在二女剛剛展露出炮火氣息的時候。
被老人強行拉到身前的座位坐下,伍念之心頭很苦,他時不時的看看自己的便宜叔叔,發現劉接客根本不理自己,已經陷入沉思。
伍念之只好帶着抱歉的目光瞅向武天賦,只是武天賦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挪位置的事,衝着他點了點頭,似乎在說,“沒事,我不怪你!”
這種人纔是伍念之最怕的,笑面虎,陰陽人。
咬人的狗,有幾個愛叫的啊!
楚香徵平靜下來,體表不再散出能量,她知道,那個老頭只要坐在那裡,幾百個自己綁在一起也掀不起什麼風浪,老人實在是太強大了,強悍到自己根本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隨意的幾指敲打在桌上,便輕鬆破除了自己所修煉的異能功法“聖言文典”。
好歹那也是可以排進大陸前十的功法啊,怪只能怪自己境界太低了。
楚香徵輕聲說着,“大姐,你們衛察司每年死亡率都在百分之五十以上,爲什麼非要讓伍念之過去,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才華,他可能會成爲千年未有的大家,書宮中的幾位師傅可是對他讚不絕口。”
“我們書宮願意全力栽培於他,讓他去做那僅有一人之位的宮子,你們衛察司又能拿出來什麼?”
女孩神色微有得意,眼神愈發凌厲起來,聽得伍念之心臟砰砰直跳。
自己果然就是一塊砧板上的肥肉。
當初爲何要裝那個B,這回好了,她要選李白,可我只想當個陶淵明啊。
伍念之心頭太苦了。
彷彿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悲傷,西門町不再彈指,而是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露出自以爲很有親和力的笑容。
可惜這一笑,伍念之看到後更加難受了。
藍英又點上了一根香菸,旁若無人的抽着,煙霧卻有些奇怪,明明吐出的位置不是朝着楚香徵,偏偏濃霧聚集一團,朝着她的額頭飄去。
楚香徵不時伸出小手,來回扇動起來,瓊鼻緊蹙,她很討厭這股味道。
“我衛察司也確實是再也拿不出什麼了,論財力我們不如術卡師協會,論影響力更是不如書宮,可我今日就偏偏要他,讓他入我的衛察司。
藍英又猛吸了一口,細細的香菸一下子下去了三分之一。
“許平安死在了平安鎮,我親自選的接班人在最後一刻選擇了溶解“六芒印”,連一滴髮絲都沒有留下。他死前選擇了伍念之,成爲他的接班人,替他執掌紅纓,再度行鞭。”
“我們是傷亡很大,我們也死傷無數。我的戰衛每死一人,可換數百民衆平安。你們書宮呢,天天滿嘴經綸,大義,天下,衆生,說的好聽,你們又做了什麼?整日高高掛起,不沾俗事!”
“不外乎是國戰的時候上幾個書生,博取個好名聲,要不就是擠破頭也要進那永夜天獄城,爲求聞達天下!”
藍英語調越來越高,寒氣也是愈發濃烈徹骨,朱脣都有些顫抖,她在急力剋制。
楚香徵滿臉通紅,不是害羞,也不是羞愧,而是單純氣的,嘴中說道,“你們衛察司就心善?惡鬼中有可化人形者,瞞着民衆也就罷了,這是各國中幾大勢力共訂的事情。我不好妄自論斷,可是你們竟然連自己戰衛和執鞭人都瞞着,其心惡毒可誅!”
藍英吹了吹菸頭處的紅點,零散的星火飛濺,還沒有落在桌上,便化爲灰燼,“你離題了!伍念之我們之所以要,不僅是因爲執鞭人許平安的心願,更是有我的欣賞,也是溫酒吞大人的看重。
“我們需要一個這樣的人,一個可以在日不落酒店中斬殺魔子夜幕的人,你說是不是啊,伍念之!”
伍念之兩眼空洞,失去了神采,他終於知道,原來自己的很多事,別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其實沒有在乎那最後一句,你知道便知道唄,又能如何,況且又不是我殺的夜幕,我當時只是昏過去了而已。
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許平安交給他的東西,伍念之在到蔣家的第一晚,就第一時間通過快遞郵寄給了王祭文。
難怪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信,原來你們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啊,可悲又可笑啊。
他不由得自嘲一笑,西門町再次拍了拍他,不過這次不是肩膀,而是他的手背。
惡鬼中有可化人形者,一個許平安拿命換來的消息,他自以爲這是一道天機。
不惜任何代價,即使拼得自己一死,也要保住我的命。
爲了讓我送出去這個消息,他便戰死了,最後還屍骨無存。
伍念之很多事情突然之間暢通起來,他徹底的想明白了。
他許平安原來是可以自己跑掉的,可是他沒有,他選擇了以死明志。
那他爲什麼不跑回來自己送信?
或許他看着生他養他的平安鎮要被千鬼踐踏,曾經一起長大的兒時夥伴,和睦友愛的親朋好友盡數離開,所以決定陪着他們一起走,前往未知的地方。
也或許他真的身負重傷,筋疲力竭,再也跑不動了。
又或者他許平安知道,那幾個人形惡鬼實力過於恐怖,他若跑了,我們幾人便要死了。
他心善,見不得這個。
還有最後一種可能。
就是他知道了這個消息後,對於衛察司的信仰在那一瞬間崩塌了,他覺得自己無法接受,也同樣無法面對死去的戰衛兄弟。
可是在衛察司的某些人眼中,甚至這些所謂大人物眼裡,其實早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果他們早能知道這個,便不會輕易被那幾個人形惡鬼欺騙,也不會隨便相信他們是孤苦無依的逃命人。
甚至給他們分享食物,試圖安慰他們,還要帶他們同行去往西子城。
伍念之能想象到那種情景,當你以爲你在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散發着惻隱之心,心裡收穫着助人爲樂的喜悅之時。
突然之間,他們裸露獠牙,召喚出成百上千的惡鬼,然後森白的指骨插進你的身體,慢慢旋轉着,看着你體內的猩紅流出,洋洋得意。
伍念之不忍心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