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波的擔心倒是沒有化作現實,林三之所以教他,除去幫自己的好友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想徹底脫離軍陣之道了。
他沒有想着要讓誰誰誰後悔,也沒有想着什麼找出真兇。
他厭煩這些東西了,他忽然覺得複雜的心機實在讓人太累,還是簡簡單單的好。
離開之前,他打算最後去看看易涵。
這算是他在瀧嶽城這段時間以來,除去傅波之外的另一個真正朋友了。至於他那些同學,現在已經多半和他劃清了界限。
只是遠遠看看她,確認她過得不錯就行了。
畢竟她也還是二年級,還有兩年學院時光,如果和自己關係親近,只怕會被那‘殺人兇手’的名頭牽累。
說實話,他對這個姑娘的感情,更多的是同情與憐惜。
她給他的感覺,就是很容易受到傷害,尤其是和袁曜那種人扯上關係。
她這次算是成功完成了袁曜的任務,雖然最終袁曜自己還是另外出手了。但這真代表她能得到解脫嗎?袁曜會就此放過她嗎?他不會得寸進尺嗎?
當他看到她時,才發現自己的擔心已經化作了現實。
她又病了,而這次袁曜直接出現在了病牀邊。
“別告訴我你又不忍心下手了,我不管你上次是怎麼成功的,這次如果不成,你的大哥會死得很難看!”
“不,求求你,我真的做不了……你上次明明答應過我……”
“這是最後一次了,乖,這次成功了,以後就沒事了。”
“你放過我好不好……我好難過,難過得想死啊……”
面前的袁曜在她眼中就像個索命的惡鬼,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她忍不住抓住病牀上潔白的被子想要蓋住淚水,但就連這舉動都被袁曜狠狠打斷了。
他緊緊抓着她纖弱的手腕森然笑道:“你死了不要緊,你大哥死了你爹孃連送終的人都沒有了……上次你沒在林三身上用的手段,這次可以在廖哲身上用!你要對自己有自信嘛,面對你這樣純白無暇的花朵,他是不會有任何防備之心的!”
幾乎是和上次一樣的對話,遠處窗外的林三已經不想再聽下去。
廖哲他知道,他是第三學院最被看好的那個人,目前在第一組已經闖到了最後一輪。排除掉自己之後,袁曜的目標已經直指最終的第一了吧?他開始排除其他組的對手了,廖哲恐怕是他現在最忌憚的那個人。
如果不是在自己身上‘成功’了一次,袁曜恐怕也不會‘再接再厲’,他同樣也變得更加瘋狂了。
廖哲並不容易對付,因爲那同樣是個世家子弟,出身完全不次於袁曜。
即便易涵真的願意幫助袁曜,恐怕也成功不了。她根本不是個擅長演戲的人,破綻實在太多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這樣會‘犯賤’成全她的。
一旦被廖哲提前發現,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無論成或不成,她都會成爲爭鬥的犧牲品。
袁曜不死,夢魘會始終陪伴着她。惟有他死掉,她才能真正撥雲見日……
林三緩緩閉上了眼睛,他想不明白,爲什麼會有些人惡到這種地步。自己看到易涵時,只會本能生出保護的念頭,因爲她太弱了。
但袁曜面對她時,卻只會無情的欺侮脅迫,還是因爲她太弱太好欺負了。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結束?那個所謂的威脅,就能一直用下去,陪伴她一輩子嗎?
有些雜草,確實需要清理了啊。忍讓,換來的只是得寸進尺……
他緩緩起身,走向了外面。
他很快來到了瀧嶽cd區的一處冒險者協會,在這裡他用搭便車的方式加入了一間商會的南下旅程之中。
這種事情很常見,畢竟獨自一人走在野外,有時候會不太安全。商會遠途押運貨物往往會有護衛,甚至還有冒險者隨行,加入他們之中,往往會安全許多。
他雖然在第二學院聲名狼藉,但外面的人卻不知道。當看到他拿出赤血勳章,得知他是個退伍的英雄軍人時,商行老闆甚至免了他的搭乘費用。
他的行李很少,除去剩下的幾十個金幣和兩套換洗衣物之外,便只有兩個徽章以及一柄短刀。
多達百人的車隊很快就出發了,他終於離開了瀧嶽城,也許將來再不會有回來的那天了。
他很擅長和外人打交道,加上戰鬥英雄的身份,很快他就和商行的老闆夥計以及冒險團的幾名冒險者混熟了,一路上倒是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三天之後,他們已經南下兩千裡,來到了瀧嶽城東南面的南川城,傍晚時分,衆人很快住在了一家客店之中。
晚飯過後,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
他留在了客店的大堂之內和幾名冒險者玩着牌九,兩個時辰之後,他成了最大的輸家,以至於另外三名冒險者都不忍心繼續贏他的錢了。
而那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由於次日還有行程,幾人紛紛起身洗嗽回房休息。
而也就在這時候,他原本透着輕快笑意的眼神終於再不復渾濁,取而代之的是銳利。
小心將房門從內部關好,又用包裹和被子將牀做了些許的僞裝之後,他如同輕巧的狸貓一般自窗臺滑落到了外面。
他沒有停下腳步,此時他的速度是那般的迅快,曾經在逃離欣榆城時展露的驚人速度,此時似乎已經變得更快,儘管他已經瘸了一條腿,姿勢是那般的怪異難看。
他的背上揹着那柄短刀,他的方向是瀧嶽城。
兩千裡對絕大部分人而言非常遠,恐怕好幾天都不一定能走完,但對高階修行者而言卻根本不算什麼。
他的速度,就連破境修士都追不上,那又是何等之快?
當他到達第一軍事學院時,夜幕依舊籠罩着這座古老而安靜的學院。
沒有人想到他會回來,畢竟他早已是喪家之犬人人喊打了不是麼?
學院畢竟不是軍營,不是皇宮,雖有守衛,但在早有預謀的他眼中,根本就是形同虛設。
距離天明已經只剩兩個時辰不到,此時正是所有人睡得最死的時候,他彷彿是進入了一座鬼城的幽靈。
他很小心,一路上本能地用着並不太熟練的蹩腳辦法掩藏着行跡,直到某一刻,他終於找到了袁曜的宿舍。
是的,他是來殺袁曜的。
他發現,這個人不死,自己後半生都無法過的順氣。而易涵,也沒辦法安然生活。
他做不到用陰謀或者用權勢來報復或震懾對方,因爲現實早已教過他了,雙方的地位差距太大,很多手段只是想當然的。
他只能像個小人物一樣,用粗鄙而又直接的手段。
他原本就很難被懷疑到,畢竟他已經退出比試了,而在外人眼中,他和袁曜根本沒有任何交集,他們連一句交談都沒有過,他根本沒有任何動機要對付袁曜。
但袁曜當初要對付他,袁曜身邊的自己人應該清楚。然而就算是他們,這次恐怕也一樣會排除掉他,因爲他有不在場證明啊……
多麼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啊,他可是有着許許多多人證的。商行的人,冒險團的人都可以證明他今晚在兩千裡外的南川城,甚至今夜還賭了兩個時辰,輸了一筆錢。
誰能想到他隨後就連續趕了兩千裡,跑回來殺個人,再又跑回去?
即便是修行者,也顯得很不符合常理不是麼?
更何況,他在許多人眼中,都只是個普通人。他沒有靈力,這一點測靈儀是不會撒謊的。他不可能做得到短短兩三個時辰之內一來一回跑四千裡,同時還殺了個人!
上一次他有真實的不在場證明,但那些學生都不信他。這次,他憑空用自己變態的實力造了個假的不在場證明,他很好奇,到時候那些學生會不會信這個假的呢?
上次他們覺得自己有足夠動機殺袁曜,所以他們相信了自己的判斷。這次自己在外人眼中根本沒有動機,而他們眼中的自己也根本沒實力做到這件事,他們這次又會怎樣判斷呢?
他們還會那樣相信自己的推測,更勝過相信證據嗎,哈……
袁曜的宿舍在五樓,樓下的大門早已被鎖上,光滑的牆壁根本就難以攀爬,只是這能擋住的也只有普通人,卻擋不住他。
他輕巧的飛到了樓頂,隨後一點點滑落到了五樓那間宿舍的窗外。
他抓住了窗戶的欄杆,於是那欄杆一點點的變了形。
他很快就沿着窗臺悄無聲息的滑進了房內,這房間除去袁曜之外,還有另一名第一學院的學生居住。
他沒有濫殺無辜的打算,他的目力很好,看到了此時即便在睡夢中依舊帶着一絲笑容的袁曜。
是啊,每組最後一輪比試應該也結束了吧?他袁曜,應該成功成了第七組的第一吧?他現在應該是躊躇滿志吧?過幾天,他就能進入皇宮廣場,在皇帝和太后以及一干文臣武將的注視下大展身手了……
呵,繼續做夢去吧!
他抽出一塊布纏住右手,隨後緩緩抽出了背後漆黑如墨的短刀。他不確定這世上有沒有檢驗指紋的法陣,一切還是穩妥爲妙。
袁曜或許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被人刺殺,極境修爲的他,警惕性恐怕連一名轉境修士都比不上。
直到短刀插入自己喉嚨的那一刻,他才猛然驚醒了過來,但他甚至連喊叫都辦不到。
喉嚨已經被插斷,本就難以發出聲音,更何況他的嘴還被人用手死死捂住了。他想奮力掙扎,但他的力量根本不及林三,而且他很快連掙扎的力氣都在快速流逝。
他最終看到的,只是林三那蒙上了臉後唯一露出的冷漠雙眼。
噴濺的鮮血將整個被面以及林三的臉都徹底染紅了,場面是那般的震撼而殘忍,但卻詭異的沒有發出太多聲音,另一邊那名學生依舊沉浸在夢中。
林三很長時間都沒有鬆手。一直到袁熙徹底斷氣,整個人都停止了抽搐之後,他才離開了那染血的牀頭,重新又從窗臺滑了出去。
他本想再去看看易涵,告訴她噩夢終於結束了,但最終卻還是放棄了。
他沒有擦拭身上的血跡,就那麼直接離開了第一學院。
隨後他來到了第三學院,隨手將短刀丟在某一片不起眼的草叢之中後,他才小心整理了一身上的血跡。
他很快就離開了瀧嶽城,出城向北五十里,他在一條溪邊脫光全身衣物洗了洗,隨後點了一把火燒光了血衣,並且小心翼翼處理了一下灰燼……
旋即又在一旁的蘆葦蕩中一陣摸索,很快一套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衣服又被他穿在了身上。
天明前的半個時辰,他回到了南川城的那間客店。在檢查了一番自己留在門和窗臺的隱秘佈置毫無被破壞痕跡之後,他躺回了被窩,直到這個時候,他的心才終於不爭氣的狂跳起來。
瀧嶽城的一切,都結束了。自己和她,都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