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奇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在看到你之前,我一直以爲你是個頂天立地,胸懷大志的豪雄。你一出手,羣雄只能俯首,提到你的名字,別人都會心驚膽戰。”
“是麼?那現在呢?我不頂天立地了?”聶河語氣忽然變得不善起來。
藍奇連忙擦了擦額角的虛汗,雖然相處已經一年半,他也漸漸摸透了聶河的脾氣,不再像最初那般敬畏,但這樣用言語觸怒他,卻還是第一次。
無論如何,自己面對的終歸是一尊凶神啊。他想要殺死自己,恐怕真的只需要吹口氣就能辦到了。
但轉念一想,怕什麼?有姐姐在,自己根本不需要怕吧?
他親眼見過藍嵐和聶河吵架,激烈的時候兩人甚至大打出手過。
當時看到那場面時,北谷族人和衛軒等人是見怪不怪了,可藍奇和那些藍翎衛卻是嚇得冷汗直冒。
藍嵐不過元境,聶河恐怕都是聖境了,這兩人哪裡能打得起來,實力完全就是天差地遠吧?而且當時的聶河,看起來是真的很生氣。
他真要出手,藍嵐一招都不可能擋得住,就會被殺死。
而之後,他藍奇會不會被遷怒波及?再多一百個自己,也不夠聶河殺的啊。
可最後的場面卻讓他眼珠子都差點驚掉了,聶河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風度,故意不還手。
可兩人的打鬥和市井潑婦也沒有太大分別,扯頭髮抓衣服無所不用其極,最終結果不過是‘兩敗俱傷’而已,聶河根本就沒展露出什麼高手該有的實力,甚至連靈力都沒有用。
之後的一年半時間,這夫妻倆時而蜜裡調油,時而再度爭吵,彷彿那是很平常的事情。
這一切,漸漸顛覆了聶河原本在藍奇心目中的高大偉岸印象。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聶河那實力和威名,是不是被吹出來的。可那些北谷族人以及外界刺客對他的尊敬,那些魔獸對他的畏懼,卻又一點都不像是假的。
更何況,他唯一那次帶自己出去,可是用飛的。
不過無論如何,此時的聶河都不像他心目中高手該有的樣子。
“你連我姐都鎮不住,傳出去只會被世人恥笑。”他小聲嘀咕起來。
“是麼?那你希望我怎麼做?狠狠教訓你姐一頓?”聶河不陰不陽的回了他一句。
“最起碼,也該讓我姐知道你的厲害吧?那樣她以後就不敢和你吵架作對了。”
他心裡還有一句話沒說完,在他看來聶河之後不帶自己出去快活,就是因爲姐姐從中作梗。他內心確實巴不得聶河能把自己姐姐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敢有二話。
男人的事情,本來就不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夠資格多嘴的嘛。
他這點想法,聶河何嘗看不透?這小子,動不動就在他聶河大爺面前耍弄心機,真是不知死活。
“你姐姐對我的實力一清二楚,要不你去問問她,爲什麼不怕我?或者勸勸她,讓她以後對聶河大爺恭敬點?”
“呃,這個……我一個外人哪裡好插手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啊。”藍奇一臉尷尬的揉了揉鼻子,這種話他哪敢對她姐姐說,找罵麼?
“既然不能插手,那就給老子閉嘴,別沒事找事,無聊就到一邊玩泥巴去。”聶河一臉不客氣道。
藍奇不忿道:“可是,你自己也該表現出高手的樣子來啊。”
“什麼高手樣子?”
“高手當然要不斷去外界尋找對手挑戰精進,還有,明明擁有一身強大實力,怎能不闖出一番名頭,創一番基業。哪個高手像你這樣,整天躲在深山野林吃了睡睡了吃……”
“據我所知,你小子也是個修行者吧?”
“咳,是啊。”
“既然你想挑戰精進,那可以啊,我以後每天給你當陪練,好好指點指點你。”
“不用不用……”藍奇忙不迭的擺手拒絕,他平日裡修煉就極爲懈怠,對他而言那實在太枯燥無味了,更別提什麼對練了,捱打多疼啊。
“你的實力比我強太多了,我哪裡能和你對練啊?”
“對練挑戰,當然是要和比自己強的人交手,那樣才能得到提升嘛。”聶河一臉的不懷好意,他忽然覺得自己是該揍揍這個比自己還混賬的小子了。
“不了不了,我自己修煉就可以了。”
“那你還不快去?還有,以後別沒事就教聶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雖然他本人對教導兒子沒多大興趣,而且自己也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但卻不希望藍奇將自己的兒子薰陶成一個長大後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花花大少。
“知道了知道了。”藍奇一邊悻悻點着頭,一邊慌忙逃離了這裡。
一直到跑出數丈之遠,他纔再度不甘心的回頭嚷嚷道:“對林四的事情,你就真的那麼無動於衷嗎?世人都在傳當年的上陵三鬼友情多麼深厚,多麼肝膽相照,就像一個無法拆開的整體。可你現在……”
他這句話聲音很大,也傳出了很遠,而因爲這句話,附近所有正在忙碌的北谷族人齊齊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甚至就連遠處正在教兒子認字的藍嵐,都不自覺的擡起了頭,向這邊投來了複雜的目光。
“我現在怎麼了?”重新開始閉目養神的聶河懶懶反問道。
“林四回來後,不知多少人在看着你,等着你去找他,和他團聚,然後並肩作戰。你這樣假裝不知道,只會讓無數人失望。從此世人都會認爲你聶河是個不夠兄弟義氣,不顧兄弟死活的人,哼哼,實在太讓人寒心了!”
“喲,你還懂兄弟情義啊?那你知道,他爲什麼沒來找我麼?”
“不知道。”
“不知道就滾蛋,別打擾大爺睡覺。”
……
藍奇和聶河進行這場對話時,林四也終於盼到了月洛寧和唐小芷等明城一行人。
此時已經是他進入弦城十天之後了,對他而言,這段時間簡直就是度日如年身心俱疲。
得知月洛寧等人到來的消息之後,他親自迎出了城,一時間鬧得是滿城皆知,而羣臣更是多出了無盡的猜測。
他們當然猜不到林四想要讓位,而是猜測揚昱杜啓等人在林四心目中的地位。
這看起來,着實是高得有點離譜啊,看來朝廷很快就會有一番大動盪了。
他們並不知道,當林四將唐月二女迎進宮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交接那些政務。
唐小芷還好,她知道林四有多排斥這些事情。但月洛寧在看到他這忙不迭推卸任務的做派之後,頓時就是大皺眉頭。
“這是你將來的份內之事,你怎麼能總想着假手於人?這樣下去,你這個國王遲早會被大臣架空。”
林四打着哈哈,一臉歉然的笑道:“是是是,你教訓的是,可我這剛剛接手,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熟悉啊。我需要有人指點我,那樣我將來才能乾的得心應手嘛。”
“沒有哪個國王在登基後,還依賴着別人指點的,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你們又不是外人,難道姐姐你想奪我的位置嗎?哈哈,那我送給你好了……”
“行了,那件事以後不要再說了。”還不等他說完,月洛寧便厲聲打斷了他的話:“那種念頭,你以後不能再有了,知道了麼?”
她語氣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讓步,這讓林四心內再次忍不住苦嘆起來。這件事,就連月洛寧本人都這樣強烈反對,他現在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
他不着痕跡的望了唐小芷一眼,卻發現她也此時同樣看向了自己。
兩兩相望,兩人眼內不約而同的閃過了一抹無奈。
“我知道了,我會認真當好國王的。只是,這段時間還需要姐姐你幫我啊,否則還沒穩定下來的局勢,恐怕又要出問題了。”
“以前不是都教過你嗎?”眼見他終於放下了那荒唐的想法,月洛寧的面色也變得緩和了許多。
林四苦笑着攤了攤手:“我這幾年不是在打仗就是修煉,要不就是被追殺,那些東西時隔多年,我也記不清了啊。”
月洛寧仔細一想,似乎也真是如此。
當年自己不過教了他幾個月,更多的時間他還是將軍和修行者的身份,想要他馬上適應國王的身份,確實有點不實際。
他這幾年遭遇的戰爭和戰鬥,兇險程度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夠想象的,能夠活到今天已經極爲不易了,或許,自己真的太苛求他了。
更何況,自己這個‘老師’,其實同樣也沒當過國王,哪能保證他這個學生就能馬上做得一點不錯?
她很快就和唐小芷一起很自然的翻看起那些奏章以及堆積如山的卷宗起來,漸漸的,她的面色再次變了。
“你這段時間究竟在做些什麼?”
“那麼多事情懸而不決,你是希望等它們都變成大問題時,再來補救麼?”她眼內再次現出了怒火,那是怒其不爭的怒火。
“這幾人跟着涼月時,貪贓枉法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件,你竟然還讓他們繼續站在朝中?你怎麼這麼糊塗?”
“還有這幾個,明顯就是毫無才幹的無能之輩,因爲是涼月的親信,才被提了上來,你都看不出來嗎?”
“戶部和國庫的賬目,你怎麼能不徹查幾遍,你可是剛剛接過涼月的位置,他留下的問題你要及早弄得一清二楚纔是,否則你的家底被人偷空了都還不自知……”
“還有……”
不知不覺間,這王宮書房已經再次變成了她訓斥林四的‘課堂’了,她一直滔滔不絕講了半個時辰都沒有結束。
她其實知道,現在他是國王了,自己根本無權這樣說他,也不應該這樣說他。
而在內心深處,她並不想和林四吵,她也很想和林四融融恰恰,她能看得出這個弟弟已經越來越不像從前那樣和自己無話不談無所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