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好奇，劍主自然是盡收眼底。
而事實上，這還是他第一次對人透露自己修行之道最本源的秘密。
固然，有些東西即便告訴別人，別人也一樣做不到，但他憑什麼告知別人？
更何況，這世間又有幾人能讓他有閒情去說這些多餘的話？即便是對同門師弟刀魔，他一年時間內說過的話也不會超過十句。
這實在是林四和他頗爲投緣，雖然兩人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但林四無論天賦悟性還是心性，都讓他看得很是眼順。
而對他來說，這個理由便已經足夠。
“世人都認爲天境之前重在修身積累，天境之後重在修心感悟，和外界取得聯繫，體悟事物本質，以人力借用外部力量，對否？”
“是啊。”林四點了點頭，這算是修行界公認的修煉過程。
只是，能真正修到這個地步的人，少之又少罷了。絕大多數人，根本修不到天境，自然也談不上什麼引動外界之力。
“爲何他們會這般認爲？”劍主饒有興致的問道。
林四略加思索便道：“因爲人力有窮盡，想要再進一步，便不得不那麼做……”
劍主不以爲然道：“人力真有窮盡？哈，我卻不信！”
“但千萬年來，無數修行者已經證明過，破境後期確實就是人力的極限。”
“我有我的劍，我不認爲我自身的世界比身處的世界低一等，我爲何要討好它？”
林四面色一驚，似是想到了點什麼：“難道，你根本沒有和這世界取得聯繫？”
“不錯。”
“那你是怎麼晉入天境聖境的？那樣豈非連結界和聖域都沒有？”
劍主似笑非笑道：“誰告訴你，我沒有結界和聖域了？”
“可你也說了，你修的只是自身之力。”
劍主大笑：“你們是借用，我是掠奪，這便是分別！”
“什麼？你的意思是，你那結界和聖域，是從這世界搶出來的？”
“正是，修煉己身，同樣能明悟規則，堪破本質。”
“這……”林四已經不知該怎樣去看待面前這個人了。
他說的事情，聽起來很簡單，但除了他恐怕沒有人能做得到。
天賦，悟性，機緣缺一不可！
而真要有這些條件，按照正常的修行法門，會走得更順利，進步得更快。以此人的天分才情，以及那堅忍不拔的心性，走正常的那條路，會更早進入天境聖境。
可他放棄了，而且很早之前就放棄了。
他選了一條根本看不到希望的路，這種事情，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
因爲那選擇，很可能會真正毀掉他的前途。
他現在是成功了，如果他是失敗的話，那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自毀前路。林四完全不明白，此人當初好好的，爲什麼會突然發這個瘋。
彷彿看出了他心內所想，劍主淡淡解釋道：“除了千年前那位，世間從未出現過其他神境。既然如此，我爲何還要走那條已經失敗了無數人的路？另闢蹊徑，再正常不過。”
林四險些脫口而出，這一點都不正常好嗎？
這世間，聖境高手本就寥寥無幾，許多人能晉入天境都會覺得不負此生了。你在破境之前，就能預料到自己必定能晉入聖境？而且在那時候，就開始以神境爲目標？
這種想法傳出去，只會讓人笑掉大牙。
然而他不得不承認，以劍主現在的成就，他再說這句話，恐怕再也不會有人認爲這是不自量力好高騖遠了。
或許，他真有可能晉入神境。
在不由自主的得出這個結論之後，他的心緒漸漸陷入到了迷亂之中。
他忽然在想，難道劍主這條路，纔是對的？
自己是要和這個世界溝通，而他卻是超脫在了這個世界之外，這兩者一對比，似乎他的選擇更高一籌啊！
難道，一直以來，自己和其他所有修行者都走在了一條錯誤的路上？
不，不是這樣的。
他微微搖了搖頭，剛剛自己還說了道不分高下，現在就自己分了個高下，這也未免太可笑。
一個人很強，自己和他成爲朋友，難道就算是妥協軟弱了？難道惟有故意不和這個人結交，亦或是成爲他的敵人，才能彰顯自己的骨氣？
不，自己和它既然有親近之感，爲何要刻意排斥？
只要自己不喪失本心，不迷失自我，無論成爲它的朋友，敵人，還是局外人，都未嘗不可，不是麼？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重新變得清澈堅定起來。
而他身邊的劍主也是微微點了點頭，這樣的林四，纔是他想要看到的。
……
彷彿是一場永遠沒有目的地的征程，兩人前方的景緻一直就是那千篇一律的白芒。
時間已經不知過去多久，換作旁人恐怕早已絕望放棄，但無論林四還是劍主，都是心志極堅之人。
到現在，他們甚至連枯燥煩悶的情緒都沒有。
在那不斷的開闢道路過程中，劍主的‘攻擊力’變得越來越強，而林四的‘親和力’也變得越來越高。
他漸漸又從這白芒之中感受到了波動的強弱，他隱隱有了預感，或許波動最強的地方，正是這白芒的‘核心區域’。
而想要從這裡出去，便需要從那核心着手。
只是，它好像是會動的。
如果不是林四能夠隨時感知到它的波動變化，或許他們永遠也找不到它的蹤影。
直到某一天，兩人前方的白芒忽然消散一空。
而在那前方，一顆明亮如當空烈日的光團懸空而立。光團並不算大，但它散發出的強大久遠厚重氣息，卻讓人忍不住心生自慚形穢之感。
無數星芒不斷向它身上涌來，隨後又向着四周那些白芒之中拋灑而去。整個過程顯得無比瑰麗玄奇，仿若世間最美妙的景緻，令人忍不住目眩神迷。
然而林四知道，正是因爲它，這白芒才能得到不斷的壯大。只要消滅了它，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無需提前說什麼，兩道身影齊齊向着那光團飛躍而去。想要消滅它，便需要接近它，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一股巨力猛然襲來。
完全沒有任何抵抗之力，兩人彷彿撲向無形壁障的飛蟲，齊齊被震得倒飛而回。
別說是碰觸到那光團，他們就連它前方那空地都沒辦法接近。
它是那般的強大，以至於最強大的聖境，在它面前也顯得無比渺小。那力量的差距，就像是高聳的山嶽和微小的塵埃……
不知衝擊了多少次之後，兩人終於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
連接近都做不到，談何擊敗？
“想要接近它，看來惟有兩個辦法。其一是比它更強，其二，就是讓他不再排斥我們。”林四摸了摸下巴，雖然局面讓人很無力，但他依舊保持着冷靜。
劍主皺了皺眉：“想要比它更強，需要太久的時間，看來，這次只能看你的了。”
“我盡力而爲。”
劍主說得沒錯，以現在這巨大的‘實力差距’，即便強如劍主也無法可想。
唯一可行的辦法，便是讓林四去親近它。畢竟，林四走的便是那條路。
對於天缺劍的傳說，林四早已從劍主口中得知。他也知道，這算是個神物，根本不是人類所能理解的。
而它之所以這般神奇，很可能就是因爲眼前這個光團。
想要讓這光團接受自己，那至少，自己要知道它的來歷。然而，這又有誰能憑空猜到？
儘管從它身上，林四依舊能感受到那強烈至極的波動，依舊有着本能的親近感，但他着實想不出，這樣的神物究竟來自哪裡。
於是，他接下來的努力顯得並不是很順利。
一連過了數日，那光團絲毫就沒有接受他的苗頭。
這讓林四不得不暫時從那感知之中暫時退了出來，開始思考自己是否選擇錯了方向。
他終於再次想起了一個算是被當成傳說的細節，據說之所以會有千年前那一戰，就是因爲天缺劍的光芒指向了南面。
當時很多人覺得，這是天缺劍爲玄羅大陸帶來了災難。
只是，這個說法當然顯得有些無稽。那時候玄羅大陸和蒼羅大陸相隔不過十餘萬里，玄羅大陸的人想要在無意中到達對岸，本就是遲早的事情。
這柄劍何必要爲他們帶來災難，它能得到什麼嗎？
就連林四，在聽到這個傳說時，也是這麼認爲的。所謂的帶來災厄，只是玩笑之言罷了。它真正的作用是鎮壓，而最初那指向南面的光芒，應該只是個巧合。
然而現在，當他真的靜下心來回想之後，才發現事實可能並非那麼簡單。
兩塊大陸怎麼會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越來越近？爲什麼那場大戰偏偏就是在琴英這位唯一神境剛剛出現時爆發的？
如果是在那之前，那根本就不會碰上琴英不是麼？那樣的話，玄羅大陸就贏了。
這件事怎麼看，也太巧了點。而過多巧合，帶有預謀的可能性往往是很高的。
天缺劍是神物，尤其是現在看到這光團之後，他更是有了最直接的認識。即便有人告訴自己，天缺劍是有生命的，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相信。
因爲它看上去，真的不像個死物。
而如果自己記得不錯，天缺劍出現的那段時間，其實這個世界還出現了另外兩樣神物——天印和源珠。
是的，相比於其他人，林四知道得更多。
他去過聖山下面的地宮，他看到過源珠天印飛入蒼羅大陸的過程。
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源珠的存在，其他人以爲天印就是這個世界的寶物。但他知道，其實，這個世界應該是不希望自己的地盤出現‘外來入侵者’的。
在這個世界的眼中，天印和源珠，其實都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