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主……”
“參見殿主!”廣場上傳來了山呼之聲。
和蒼羅大陸不同,玄羅大陸的身份等階是極其森嚴的。
在這裡,聖境高手那無與倫比的身份足以讓許多修行者不得不跪地參拜了。
就連那些天境長老也不得不深深躬下了老邁的身軀,表達着對他的尊崇之意。
許多弟子一臉狂熱的看着那道身影,他們之中許多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迦王本人。對他們而言,聖境高手就是活在人間的神。
雲真的臉上現出了一縷不安,他是迦王殿實際上的掌舵人沒錯,但他終歸只是這裡的第二人。
而且,他這第二人和第一人的差距實在太大,大到只要對方翻翻手,就能將他壓得翻不了身。
聖境高手,和世俗之中的帝王畢竟還是有着巨大的不同。
他們能有這樣的地位,完全就是憑藉着自身的強橫實力。只要實力還在,他們便能屹立不倒。
而這,纔是各門派聖境高手安心放權的原因,因爲他們隨時能憑藉那強大的實力收回來,只要他們願意。
他們不需要什麼拉幫結夥,也不需要什麼制衡,那一切對他們而言已經沒有多大意義。
“雲真不敢。”他可不想激怒迦王。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迦王的聲音傳遍了全場。
他甚至沒有下令讓這些人起身,於是他們只能繼續跪着,俯着。他們能聽得出迦王話語之中蘊含着的怒意,許多弟子已經開始瑟瑟發抖,生恐下一刻就會大難臨頭。
雲真努力辯解起來:“班摩此子確實不能留,他加入迦王殿必定心懷鬼胎,我等越俎代庖,只是爲了給迦王殿清除大患……”
“你以爲我說的是此事?”迦王冷冷打斷了他的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環顧了一圈跪倒在地的衆人,以及前方那兩名依舊站立着的青年。
那就是連琴的弟子班摩嗎?他身上究竟有何神奇之處?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卻只是在班摩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徹底落在了方歌身上。
自己的兒子緊緊抿着嘴,但卻不代表他看到自己也會緊張。他臉上有着的,只是怒火與不滿,而除此之外,他竟然從他眼中看到一絲不屈與生冷。
往昔那嬉皮笑臉的模樣早已煙消雲散,這一刻,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是啊,他恐怕已經對自己寒心了吧?
他的視線,終於被雲真注意到,於是他的心陡然狂跳起來。
他終於想起來,自己確實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打算對方歌下手。
是的,無論自己還是雲鑑雲機等人,都忘了一點,方歌終歸還是迦王的兒子。
無論這個兒子有多廢,有多讓他厭惡,都還是他的兒子。
即便打了別人家的一條狗,都會讓人怒火滔天,更何況是他自己的血脈後裔?
自己只覺得迦王又有了個兒子,於是方歌已經可有可無了,已經可以抹除了,畢竟他是迦王殿的恥辱不是嗎?
然而,這種事情,哪裡是自己等人能夠做的?
這個兒子是他自己的,他要打要殺都只看他的意思,但別人,偏偏就是不行……
這是何等簡單的道理,自己等人竟然忘了。
他打算說點什麼,無論是辯解開脫,還是告罪消除迦王的怒火。只是,有些不能做的事情,一旦做過之後,很容易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迦王已經直接撇開了他,因爲他確實對這些長老很惱火。
“終於知道回來了?一回來就知道惹事,你什麼時候能像樣點?”他很自然的開始訓斥起這個已經二十九歲的兒子來。
在過往,類似的場面已經發生過很多次,而那時候他的話語要比這嚴厲無數倍,有時候甚至會直接動手。
這已經,算是在人前給他留點面子了。
不過這一次,歌大少似乎已經變了不太一樣了。
“我回來得這麼早,應該讓你很失望吧?”他冷冷笑了笑。
迦王的臉漸漸沉了下來,他一字一頓道:“你知否自己在說什麼?”
方歌嘿然一笑:“知道啊,我的父親,你的訓話是否已經結束?我想離開這裡了……”
“你要去哪裡?”
方歌一臉無謂的攤了攤手:“離開迦王殿,脫離你的視線,免得你看着心煩啊。你覺得呢?這個提議是不是正中你的下懷?這些年來給你帶來的不快,還請你見諒,哈哈!我也不用再揹着也許會到來的傳宗接代使命了,啊哈,真是忽然神清氣爽……”
他的聲音並不大,然而這番話卻如毒箭一般刺中了迦王的要害。
甚至,就連雲真和雲鑑等人也忍不住擡起頭來,一臉莫名的看向了那依舊沒個正形的青年。彷彿,重新認識了他一遍。
而一旁的沈若楠,此時只覺得一陣心澀。
是了,或許所有人都忽視了他的存在。而他一直那般荒唐,那般放浪形骸,只是爲了讓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吧?
只是很可惜,就連他的父親,都沒在意過他的存在。
方羽在的時候,迦王的心血全都傾注在了他身上。而當方羽不在了之後,他更是直接跳過了方歌,轉而將希望寄託在了那個一直沒有生下來的兒子身上。
自始至終,他這個明明就活在每個人眼前的迦王之子,卻偏偏……
“你又要犯蠢了嗎?”迦王身邊的氣息忽然變得冰寒,除去方歌班摩以及沈若楠之外,其餘所有人都在下一刻,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之外。
家醜不可外揚,他不想讓其他人繼續聽到他們的對話。
他發現,或許自己並不瞭解這個兒子。
沈若楠等同於他另一個女兒,倒也不算外人。而班摩,他此時依舊攙扶着方歌。
“哈!哈哈哈哈!是啊,犯蠢,無論我做什麼,在你眼中都是愚蠢的吧?”
“你很不滿?你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的對待?別忘了,如果你不是我的兒子,那你現在只是個奴隸。你該感激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該慶幸自己身爲一個廢人,卻還能站在這裡說話。”
是啊,在玄羅大陸,不會修行就是一種罪過。和其他普通人相比,方歌已經算是幸運無比了。
歌大少一臉誇張的揚了揚手臂:“哇喔,那我還真是榮幸啊,能和您這位高高在上的聖境高手直接對話,我是否應該激動得暈過去?哈哈,看來今晚我要興奮得睡不着覺了,這是何等榮光啊!
如果將來我有子嗣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他們,你們的爹當年可是被聖境高手當面訓斥過不止一句哦。你猜,他會不會爲他們的爹感到驕傲自豪?那可是無數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一面的聖境高手啊!”
迦王終於發現了一件事,這個兒子或許是一無是處,但他有一樣能力竟然是凌駕於自己之上的,那就是口才。
自己過去,竟然沒有發現他還有這樣的伶牙俐齒。幾乎每句話都直刺人的內心要害,每個字都在誅心,讓人根本無法招架。
然而,有什麼用?
這個世上,實力纔是真正可靠的東西,耍嘴皮子,只是無能的表現。
“說完了嗎?說完你就可以回房了,你離家一個月,也該去看看你的母親,還有你的妹妹們了,你眼裡就只有你自己嗎?”他已經沒有耐性再和他鬥嘴。
“讓她們繼續用看一堆糞便一樣的嫌惡眼神看我嗎?我的父親……我自己是不介意,但你要爲她們着想啊!你也不想我那些天才妹妹們噁心得連飯都吃不下去吧?”
“那你就努力做得讓她們能夠正眼看你一眼!你怎麼不想想你這些年來都做了些什麼?你覺得調戲自己妹妹的人,能配得上什麼樣的眼神?”
“哈,我的父親大人,你是否忘了一件事,你的兒子只是個廢物啊,調戲一下奴隸倒是得心應手……可你的那些女兒,全都是修行者,你覺得我能調戲得了她們?”
迦王的面色陡然一沉:“你的意思是……”
“看來你終於開竅了嘛,哈哈!”
“你當時爲什麼不說?”迦王的眼神終於凝重了起來,他發現,或許自己真的是忽視了他的感受。
“你給過我說話的機會嗎?而且,那時候我還不能離開這裡喲,我是個用來傳宗接代的備用品呢,哈……”
“你現在也不用離開這裡。”
“你又何必如此假惺惺呢?你已經用不上我了不是嗎?哦……要向外界展現你的慈愛嗎?那好吧,我離開後會改名換姓,不會讓你的聲望受損,夠意思吧……”
“夠了!”迦王已經不想再聽他繼續說下去。
他原本是來教訓他的,他也不明白,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而對面的方歌似乎也已經失去了繼續談話的興致,他笑着聳了聳肩:“哦,那麼,再見了。這些年來的養育之恩,我恐怕也沒辦法報答你了,你這強大的聖境高手,恐怕也看不上我的報答。我離開迦王殿,免得給這裡抹黑讓你心煩,應該就是對你最大的報答了吧?”
縱然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更何況是迦王?
哪怕他的城府再深,被自己兒子這樣冷嘲熱諷了一遍又一遍,也已經是終於忍不住要爆發了。
“就憑你?你能去哪裡?脫離了迦王殿的保護,你只會很快被人抓去做奴隸。”他眼內含着毫不掩飾的嘲弄,雖然他心內已經有了一絲悔意。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有班摩兄在,我想這天下,無論哪裡我都可以去得。”
“班摩?”迦王的目光,終於再次移到了連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