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鬥進行到兩百招時,連山拼着左臂中劍的代價,直接脫離了戰圈。
不是他已經堅持不下去了,而是他明白,這一戰自己贏不了。一旦耗盡了體力,自己到時候連逃跑的機會都不會有。
更何況,他不確定後面會否繼續出現其他追兵。
兩百招看似很多,但事實上像他們這樣的高手,連續揮兩百劍恐怕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只不過交手時的情況不同,所以耗費的時間也稍多而已。
明涯派的這名天境高手只能眼睜睜看着班摩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毫不猶豫的繼續追了上去。
剛剛那一戰給了他極大的震撼,他從未見過誰能不用靈力和天境高手硬拼的。
而且,如果他感覺得不錯,對方剛剛在自己的結界之中戰鬥時,實力竟然在一點點的增強。
這樣可怕的敵人,他不可能會放任他就那麼離去。
幾乎是之前那次追逃的翻版,連山很快就甩脫了他,如果不是擁有這樣的速度,他剛剛早就在戰鬥中死去了。
堪比七階魔獸的身體,縱然失去了靈力,也依舊具備着極爲可怕的威能。畢竟魔獸在戰鬥時,依賴的大半就是自己的身體。
而一旦具備了靈力和結界之後,七階魔獸是要比同階人類修行者強出不少的。
只可惜,現在的他,還沒有這個覺悟罷了。
再次逃出三千餘里之後,他又一次開始了修煉。
這次他甚至懶得找什麼躲藏的地方了,他已經發現了,這名天境高手似乎有着找出自己的法門。
除非自己能夠逃得更遠,比如甩開了數萬裡,數十萬裡……
只是,自己的體力根本不允許自己那麼做。每隔幾千裡,自己就需要依賴修煉來恢復體力。
而既然沒辦法甩開更遠的距離,那自己要解決這個麻煩就只有一個辦法了——殺了他。
這個念頭聽起來異想天開,畢竟現在的他,只能勉強在對方手下撐過一段時間。就連自保都很難做到,更何談擊敗,甚至是殺死對方。
不過,他卻是始終充滿着鬥志,因爲他見識過比這強大得多的力量。
封琴曾經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展露過實力,從前的他,如同站在山腳下仰望山巔一般,完全就是雲山霧裡。
而現在,他至少已經算是站在山腰了,於是他終於看清了許多東西。
“力量是依託於外界而存在的,哪怕修行者體內的靈力,事實上同樣是外界的饋贈,只不過經過轉化後,被截留在了體內。”
“所以,結界只是一種不完全的狀態而已。惟有將那結界中借來的力量也截留下來,纔算是真正屬於自己的。自如的操控它,只是第一步罷了……”
“既然是借用,那自然就要有和外界聯繫的紐帶……所謂的看破,又哪裡是真的看破……你好像一句都沒聽懂?真是愚不可及的弟子啊……”
“借來的東西,終歸只是借來的。但真要完全變成自己的,莫非是要化身其中?哈,那豈非會喪失本我?”
“這東西,內部究竟蘊藏着什麼?”
“孱弱的身軀,無法承載這樣的力量嗎?或許只能證明,這條路也是錯的吧?”
“我似乎,曾經感受到過它的存在啊,難道是錯覺……”
他的腦海裡,不斷浮現着封琴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說實話,他當時之所以會對僅有極境甚至元境轉境的連山說這些,或許根本就不是爲了教他什麼,只是陷入了某種怪異狀態後的自言自語而已。
他的話,有些是他的感悟,有些只能算是他自己的猜想推測。
那些曾經根本無法理解的話語,現在卻讓連山有了全新的感受。
月色下的曠野,他的身體不斷扭曲和擺動着,顯得詭異無比。他不斷在將剛剛那一戰和曾經的那些話語相互印證,他並不知道自己也陷入了某種特殊狀態中。
他忽然有了一種錯覺,無論曠野上的泥土石塊青草還是地下的水滴以及天空的氣流,乃至遙遠的那輪明月,都在向自己不斷靠近。
自己的動作,在應和它們的韻律,伴隨着每一次呼吸,自己似乎都能嗅到更多以往根本無法嗅到的氣息。
是的,人形魔獸……
人無論怎樣努力,都沒辦法比魔獸更加貼近這個世界。因爲它們的本能,和這個世界更加契合。
此時他的一舉一動,似乎正在迴歸某種本能。漸漸的,他已經不再考慮什麼修煉,而是徹底沉浸在了這玄妙無比的狀態之中。
他的動作已經不再顯得生硬突兀,而是變得越來越具美感,彷彿一支渾然天成的舞蹈。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或許已經不會再爲這半夜荒原上的詭異舉動而驚訝,反而會生出本該如此的錯覺……
曾經的林四,因爲有了那雙由源珠帶來的眼睛,而比其他人多看到了許多‘景緻’。但得到便有了失去,他直接看到了那些東西,卻也因此而失去了某些重要的過程。
而現在,失去了那雙眼睛,失去了靈力的連山,卻彷彿走上了另一條路。
一直到他的世界中,出現了本不該出現的存在時,他才陡然從那狀態中退了出來。
此時的他,已經再次恢復了全部的體力。甚至,這具身體似乎已經比之前變得更加強大,更加靈活。
他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只覺得整個人彷彿變得煥然一新。
是了,即便沒有靈力又如何?自己終歸還有神識之力,也有着這具強大無比的身軀。
力量本就沒有高低之分,從沒有人說過,引動外界力量只能依靠靈力……
鏗!
他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長劍,大笑了一聲,竟是主動衝向了正在飛掠而來的那名天境高手。
一場戰鬥,毫無懸念的再次爆發了開來。
……
三天之後,明涯派的那名天境長老和連山之間的追殺,依舊沒有結束。
這位名爲虛雲的天境初期長老,已經沒有了三天前那勢在必得之心,因爲他終於確定了一件事,班摩確實是一直在和自己的戰鬥中進步。
這三天來,兩人交手已經不下二十餘次,而自己已經漸漸無法壓制住他了。
第一次他和自己交手兩百招便退卻,那次他全程左支右拙岌岌可危,最後甚至被自己擊傷。
第二次,他和自己交手了三百餘招,無傷而退。
第三次,他和自己交手了四百餘招,依舊是無傷而退。
其後,他每次和自己交手,都會穩定在四百餘招,打完便會直接逃走。
一直到昨天的第十幾次時,他和自己交手依舊穩定在四百招,但卻已經漸漸出現了反擊。
他不再是毫無反抗之力,只能一面倒的抵擋自己的攻擊了,他已經快要徹底適應自己的結界與戰鬥的節奏。
而今天剛剛結束的那一戰,雖然他還是四百招便退卻,但對方已經和自己互有攻守,顯得遊刃有餘了。
他何嘗看不出,對方這是在將自己的追殺,當成了磨練和提升自己的契機。
然而明白歸明白,但恐怕沒有幾個人願意接受這樣的結論,更沒辦法爲此心平氣和,畢竟班摩是他的敵人。
他見過比他強大得多的修行者,但卻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敵人,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他確實不是修行者,至少不是正常的修行者。
但那又如何,除了沒有靈力,他每一項都凌駕於絕大部分修行者之上,無論力量速度劍術反應以及戰鬥的經驗。
面對這樣的敵人,他已經沒有了勝利的把握。
從前天開始,他就已經在沿途留下門派標記,希望能得到援手。他知道,僅憑自己一人,恐怕已經沒辦法殺死他。
如果不是因爲越追越遠,生怕一停下來,就再也找不出他,虛雲恐怕已經不敢繼續單獨再追下去。
這樣的敵人,讓他心內隱隱有些不安。
然而,班摩又必須死。無論他在倚海城做的事,還是他現在展露出的不可思議,都讓虛雲無法坐視他繼續活下去。
他繼續成長下去,必定成爲明涯派的大敵。
現在的他們,距離明涯派已經不下六萬裡,這一路兩人之間的戰鬥,雖然大部分都是在無人的曠野山林間進行,但終歸也還是有兩次被人看到。
這段時間,班摩的名頭早已傳遍了整個聖海宮地界。鬥奴在玄羅大陸,本就是個頗爲流行的話題,而殺了那麼多修行者,還一直沒有得到制裁的班摩,自然是引起了許多人的興趣。
儘管,這興趣並沒有代表什麼好的意味,更多的只是希望他早點被殺死。
虛雲和班摩的戰鬥,很快就傳了開去。
即便是在玄羅大陸這樣的地方,天境高手的戰鬥依舊無比的引人注目。
當得知班摩被明涯派的天境長老一路追殺到此時,許多人感到的不是恐慌,而是興奮。儘管班摩是個鬥奴,而且是殺死了許多破境修士的鬥奴,但既然他已經被天境高手盯上,那自然只有死路一條。
對於許多人而言,這場追殺非但談不上什麼兇險,反而算是一場精彩的大戲,他們只是遺憾自己沒能親眼看到其中的過程。
他們很好奇班摩還能活多久,最後又會被怎樣處刑。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會那麼想。
至少,此時虛陽和連山所處的這片地界主人真焰派,就沒有將這當成一件十拿九穩的事情。
他們並不知道兩人戰鬥的具體情況,但他們知道,這場追殺至少在兩天前就已經開始。
如果虛雲這位天境初期真的能碾壓班摩的話,那這場追殺根本就不會持續這麼久,班摩這個來路不明的鬥奴,只會在第一次戰鬥時就被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