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頓了頓,才又道:“宮中那些個御醫,雖然醫術原本算得上中等居上的,只是因着忌憚咱們身份尊貴,不敢給咱們輕易用藥,治治小病還行,大病可就沒轍了。本宮尚且想着,若是能夠將鬼醫請進宮來,倒也可以順道給咱們請個平安脈呢。”
雲裳的話音一落,在場諸人面色卻是各異,雲裳將各自的神色盡收眼底,笑了笑轉過頭對着洛輕言輕聲詢問着:“陛下以爲如何?”
洛輕言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了碗中,才輕聲應道:“裳兒所言極是,寡人明兒個便派劉文安去將鬼醫請入宮中。”
劉文安。
雲裳轉過眼望向一旁靜靜立着的劉文安,便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劉總管出馬,定然能夠一切順利的,鬼醫怎敢不來?”
劉文安聞言,轉過身朝着雲裳拱了拱手,面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第二日尚未到正午,劉文安便已經將鬼醫請進了宮中。鬼醫爲男子,且無官職在身,後宮是斷然不能進的,洛輕言便命鬼醫在議事殿中診脈。
劉文安將消息傳到未央宮的時候,雲裳剛用了午膳,聞言,便輕聲吩咐着劉文安道:“後宮中畢竟都是一些女眷,不便見外男,你命人在議事殿中掛一面簾子,囑咐鬼醫以懸絲診脈的方式來診斷,太妃太嬪們從偏門入殿。”
劉文安連忙應了聲,吩咐人去做了。
雲裳命人傳信給各宮各殿,讓各宮各殿的太妃太嬪皆自行前往議事殿讓鬼醫請個平安脈。鬼醫診脈,素來難求,衆人自也十分願意的。
雲裳讓宮人去各宮各殿通報了之後,自己便先去了議事殿。
洛輕言只怕方纔正在同人議事,且事情尚未商議完畢,議事殿中尚有不少朝臣。劉文安做事手腳向來極快,不過前後腳,雲裳到的時候,簾子便已經掛好了。雲裳在偏殿稍稍等了等,便瞧見好幾個太嬪走了過來。
向雲裳行了禮,雲裳便令她們坐到了那珠簾之後,讓宮人在她們的手腕上繫上了一根細細的絲線,絲線的另一端,卻握在鬼醫的手中。
一連好幾個太嬪來診了脈,多多少少都有些小毛病,只是問題也算不得太大。半個時辰,鬼醫便看診了近二十人。
婉太妃卻一直沒來,雲裳蹙了蹙眉,轉身對着蘇木道:“去淮秀宮催請一下婉太妃呢,讓她快些帶着十九王爺一同前來。”
蘇木應了聲,便出了偏殿。
外面卻突然傳來傳來洛輕言的聲音:“裳兒,可看診完了?”
雲裳連忙應了一聲,“等等,婉太妃和十九王爺還未來呢。”應完了,才轉身吩咐着淺酌道:“走吧,我也去讓鬼醫給本宮請個平安脈去。”
淺酌連忙應了聲,掀開了偏殿的簾子,扶着雲裳走到椅子旁邊:“娘娘小心,裙襬有些長,奴婢給你理理。”
淺酌將雲裳那繡着鳳尾的裙襬稍稍擺弄了一番,才扶着雲裳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伸手執起那絲線,細細地套了上去。
外面良久沒有聲音,雲裳蹙了蹙眉,正欲出聲詢問,卻突然聽見鬼醫的聲音傳了過來,卻是有些不同於此前的平靜:“如今在簾子後的女子因着此前生產的時候受了寒氣,身子受了損傷,只怕以後難以再孕了。”
雲裳聽見外面傳來的竊竊私語之聲,面上沒有了方纔的和煦笑容,外面尚有朝臣,鬼醫便這般肆無忌憚地說了出來,實在是有些令人難堪啊。
雲裳嘴角滿是冷意,伸手猛地掀開了簾子:“想不到赫赫有名的鬼醫也擅長鬍說八道?”
殿中衆人聽見雲裳的聲音,皆是一愣,紛紛朝着這邊看了過來,只是瞧見的情形卻亦是有些令人意外。
雲裳面上滿是怒氣,快步走到了鬼醫身旁,厲聲質問道:“鬼醫,你可知罪?”
鬼醫似乎也愣了愣,便連忙跪了下來,急急忙忙地道:“草民不知是皇后娘娘在簾後,有些造次了,皇后娘娘恕罪,只是草民卻是從脈象中瞧出,是不孕之症的脈象啊……”
“不孕之症?因着在生產之際受了寒氣導致身子受損?”雲裳伸手捏住鬼醫手中的那根絲線,猛地一拉,“鬼醫告訴本宮,本宮一個尚未嫁人未曾生過孩子的宮女,是如何因爲在生孩子之際受了寒患上不孕之症的?”
衆人這才瞧見,那絲線竟是牢牢地系在立在雲裳身後三步左右遠的淺酌的手上的。
“淺酌,可是你與人私會,暗通款曲,竟有了身孕還生了下來,還因爲如此患了不孕之症?”雲裳冷笑着道。
淺酌連忙慌慌張張地跪了下來道:“皇后娘娘明察,奴婢實在是冤枉得緊啊,奴婢很早便跟在娘娘身邊了,怎麼可能瞞着娘娘懷孕生子呢?且,奴婢…奴婢如今還是完整的身子呢,若是…若是娘娘不信,奴婢願意讓人驗一驗以示清白。”
雲裳轉過目光望向面無表情地立在一旁的鬼醫,轉身望向洛輕言,柔了聲音道:“陛下,臣妾亦是懂些醫術的,對醫術精湛之人亦是十分敬佩的。方纔前來聽診的衆太嬪太妃在鬼醫看診之後,臣妾也一一爲她們把了脈,鬼醫僅憑懸絲診脈之術,便可準確斷病,想必醫術是極高的。”
“方纔進入這珠簾之後的人是臣妾和淺酌,先前淺酌說她最近有些不舒服,也想要試試鬼醫厲害的醫術,可是淺酌非後宮嬪妃,沒有這麼資格。臣妾素來有些寵淺酌,陛下亦是知曉的,便讓淺酌隨我一同進珠簾之後,讓她先診脈,卻是不想,鬼醫竟突然這般胡言亂語。臣妾以爲,這樣低級的錯誤,不應當是誤診,定然是有人指使鬼醫來蓄意污衊臣妾的。只是弄巧成拙,將淺酌當成了臣妾,若不是淺酌,臣妾今兒個只怕是有嘴難言了。”
雲裳垂下眼,睫毛輕輕顫動着,似是十分傷心憤怒的模樣。
“臣妾覺着,這是一個極大的陰謀。一開始,便是那李蘭怡在大殿上胡言亂語,說什麼夏國便要絕後的話。而後此前靈溪之戰之前,錦城中便有人惡意散佈謠言,欲詆譭臣妾的名聲,用的,也是這不孕之說,還說皇子心智不全。如今,鬼醫此番行徑,用的也是不孕的名頭。陛下,臣妾身爲夏國皇后,陛下的妻子,這個罪名,卻是承擔不起的啊陛下。”
雲裳聲音之中隱隱帶了幾分哽咽,洛輕言伸手將雲裳攬入了懷中,揚聲道:“來人,將鬼醫打入天牢。”
殿外的侍衛急忙跑了進來,將鬼醫帶了出去。
雲裳擦了擦眼角,才低聲道:“鬼醫應當只是受人指使而已,陛下命人查出了幕後之人,便將鬼醫放了吧,畢竟,鬼醫的醫術卓絕,能夠爲許多百姓治好疑難雜症,也是功勞一件的。”
雲裳說完,洛輕言輕聲應了,雲裳才帶着淺酌退了下去。
議事殿中的所有動靜偏殿之中的衆人自是盡收耳中的,見雲裳進來,衆人方連忙上前安慰着,曹太嬪輕聲道:“娘娘不必傷心,幸而那鬼醫被娘娘無意間揭穿了,現在想想,倒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呢。若不是恰巧娘娘讓淺酌先把脈,這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的。”
雲裳低下眉眼,眼眶微微有些紅,卻只輕聲道:“是啊,我運氣好,不然就……”說着,便又有些難過了起來。
衆人連忙七嘴八舌地安慰了一陣子,雲裳方擦了擦淚水:“倒是有些對不起十九王爺,本是爲了他纔將鬼醫請入宮中的。”
衆人亦是一陣唏噓,又寬慰了雲裳一會兒,才各自散去。
待衆人都離開了議事殿,雲裳亦是走了出去,徑直對着侍衛道:“帶本宮去天牢瞧瞧去吧。”
侍衛應了聲,命人備了馬車,帶着雲裳出了宮,往天牢去了。
雲裳身份尊貴,進入天牢亦是無人敢阻攔,鬼醫被關在天牢之中,在最後一件牢房之中,雲裳走到牢房門口,便瞧見鬼醫站在裡面,背對着雲裳,似是在瞧那牆壁上的紋路。
“先生好興致,如今這般情形,卻仍舊不驕不躁的模樣。”雲裳笑眯眯地道。
鬼醫聞言,轉過了身來望向雲裳,便在稻草上面盤腿坐了下來,望着雲裳道:“皇后娘娘來了。”
雲裳聽着鬼醫的語氣,倒似乎早已經猜到她定會來一般,淺酌給雲裳搬了一把椅子進來,雲裳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輕聲道:“本宮只是想要問一問先生,何人指使先生這般做的?”
鬼醫笑了起來,目光在雲裳身上看了許久,才笑着道:“皇后娘娘以爲,草民果真這般愚鈍,連一個尚未成親的少女和一個生過孩子的婦人的脈象上的區別都把不出來嗎?”
雲裳聞言,眯起眼望向鬼醫,卻見他眼中似乎帶着幾分狡黠,雲裳沉吟了許久,才道:“你知曉絲線那邊的人根本不是本宮,卻故意說了那麼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