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爲何會假扮鄭啓明出現在這兒呢?”雲裳神情仍舊淡淡地,目光定定地望着淺柳,眼中卻不如面上那般平靜。
淺柳擡起眼來,嘴角卻帶着一抹笑意:“奴婢易容成侍衛的模樣,去見了鄭啓明。”
“鄭啓明此前是見過奴婢的,奴婢便讓他見了奴婢的樣子,而後說服了他,同奴婢一起玩這麼一處暗渡陳倉。”
雲裳聞言,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暗渡陳倉?你見他,是在他殺了雪巖神醫之前還是之後?”
淺柳害怕雲裳誤會,雲裳的話音剛落,她便急急忙忙開了口:“雪巖神醫沒有死。”
雲裳一愣,連洛輕言也望向了淺柳,聲音卻是不帶一絲波動:“不可能,暗衛親眼見着雪巖死了,且親自安葬了雪巖的。暗衛檢查過,沒有易容,且身上有些標記亦是有的,定然不會出錯。”
淺柳點了點頭:“是,陛下的暗衛見到的是雪巖神醫。那是因爲,那個時候有夏侯靖的人盯着,我們都不敢有絲毫動作,便只得讓陛下的暗衛誤會了去。”
“那事實真相應當是什麼樣子的?”雲裳問着。
淺柳咬了咬脣,輕聲應道:“我和鄭啓明商議第一步要取得夏侯靖的信任,鄭啓明將主子和小主子身子的秘密說與了我聽,是奴婢做主讓鄭啓明以這個消息去博得夏侯靖信任的。因爲奴婢覺着,這件事情已經是事實,娘娘遲早都得知曉,且娘娘定然不會被打倒。而讓夏侯靖信任鄭啓明,若沒有足夠的籌碼,夏侯靖定然不會相信鄭啓明。”
“夏侯靖知曉此事之後,對鄭啓明果真有了幾分信任,只是夏侯靖害怕鄭啓明用了假消息。便說害怕雪巖神醫治好了主子和小皇子,要鄭啓明去殺了雪巖。奴婢知曉這是夏侯靖對鄭啓明的考驗,若是鄭啓明做了,夏侯靖便會徹底信任鄭啓明,奴婢便讓鄭啓明應了下來。而後奴婢去買了一把民間藝人雜耍用的劍,劍有機關,可以縮回去。而後奴婢趕在鄭啓明到達長白山之前,到了長白山將此事同雪巖神醫說了。”
淺柳的眼中帶着幾分鎮定,還隱隱有些快意:“雪巖神醫便將假死藥提前含在了嘴裡,而後在準備了雞血的血袋。我們一同唱了一場戲給夏侯靖看了,只是不曾想陛下的人會恰好來尋雪巖神醫。陛下的人將雪巖神醫埋了,夏侯靖便似乎更相信了一些,而後,等沒有了人之後,奴婢便去將雪巖神醫救了出來。”
“如今雪巖神醫在何處?”洛輕言眼中有一抹淡淡地喜色。
淺柳連忙應道:“啓稟陛下,如今雪巖神醫還在長白山附近,只是換了一處地方而已,陛下只怕不知道,自從吃了假死藥被陛下的人將雪巖神醫埋到了長白山下沒有冰雪覆蓋的地方之後,雪巖神醫必須要在冰雪之中才能活下來的毛病倒是沒了。”
“自那之後,夏侯靖對鄭啓明十分信任,夏侯靖前段時日吃了敗仗,正欲奇襲反擊,鄭啓明前段時日便向夏侯靖諫言,說讓他回到錦城來,將娘娘和小皇子之事,在錦城之中散佈開來,這般一來,他便正好有了機會拉攏朝中大臣,且趁機出兵。夏侯靖想着鄭啓明身邊都是跟着他的人,便同意了此事。奴婢亦是跟着到了錦城,且打探到了那鳴鳳館是寧淺所開,才蓄意在約見夏侯靖在朝中的線人的時候,將地方選在了鳴鳳館,便是爲了讓主子提前知曉消息。”淺柳笑着望向雲裳。
雲裳沒有開口,淺柳沉默了一會兒,便又道:“今日假扮鄭啓明,也是因爲鄭啓明害怕他說那些話陛下不會相信,奴婢……纔來了。”
雲裳聽淺柳這般說,卻是笑了起來:“你爲何就覺得,你說的這些話,我就會聽就會信?莫要忘了,當初你是爲什麼離開了我的。”
淺柳聞言,面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得沒有了蹤影,只留下一抹帶着幾分尷尬的苦澀,半晌纔開了口:“奴婢知道此前犯了錯,奴婢也知曉主子最不會原諒的,便是信任的人的背叛,奴婢……”
話說到此處卻突然停了下來,半晌才低下了頭,聲音亦是輕了一些:“罷了,是奴婢做錯了事,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應當承受的。只是方纔之事,奴婢卻沒有半句虛言,且方纔同奴婢一同被抓的那幾人,皆是夏侯靖之人,娘娘無論如何,也定不能留下他們的性命。”
雲裳笑了起來,輕聲道:“你還是顧念顧念自個兒吧。”說着,雲裳便轉過了身意欲離開暗牢。
洛輕言亦是站了起來,卻開了口望向淺柳道:“真正的鄭啓明,在何處?”
淺柳情緒似是有些低落,聞言只輕聲道:“便在三寸巷中他原本賣藥的那鋪子裡面。”
洛輕言點了點頭,便也跟在雲裳身後,兩人一同出了暗牢。
經過今夜這麼一鬧騰,外面天卻已經矇矇亮了,雲裳輕輕舒了口氣,心中卻是有些暢快的,擡起眼望了望天色,才轉過身對着洛輕言道:“就快要到陛下上朝的時辰了,咱們還是早些回未央宮換了朝服吧。陛下一夜未眠,下了朝之後若是沒什麼特別緊要的事情,便先回未央宮歇一會兒。”
洛輕言笑了笑,攬住雲裳,二人一同出了太極殿,往未央宮而去。
早晨的空氣卻是十分的清新的,帶着一股涼意襲來,卻是讓二人腦中都一片清明瞭起來。洛輕言轉過頭看了眼雲裳,才輕聲道:“淺柳的話,你可相信?”
雲裳沉默了許久,才應了聲:“我信的。”
“哦?”這是洛輕言早就纔想到的答案,洛輕言卻佯裝一副十分詫異的模樣,笑眯眯地望着雲裳道:“爲何?你便不怕她再次背叛了你嗎?”
雲裳笑了起來:“我自個兒身邊的人,性子我還是有些瞭解的。淺柳比淺酌要沉着冷靜許多,我吩咐她的時候比淺酌多,所以我對她比較清楚。上一次若非以爲你是她的殺父仇人,也不會做出那樣糊塗的事情來。那時候我也是被氣急了,我最忌諱別人的背叛。可是我卻仍舊下意識地留了她的性命,且我也讓淺酌將事情真相告訴了她,她只怕對我亦滿是愧疚的。她並非那種是非不分清白不辨的,這次我相信她。”
洛輕言笑着拍了拍雲裳的肩膀道:“你能夠這般想,我很高興。”
雲裳不知道洛輕言是高興什麼,卻也笑了起來:“鄭啓明亦是背叛了陛下,陛下可願意再相信他?”
洛輕言聽雲裳將這個問題原封不動地踢回給了他,亦是有些哭笑不得,半晌才道:“你可還真是記仇,待會兒我便讓暗衛去將他帶來。”
雲裳點了點頭:“可是陛下卻仍舊沒有告訴我,你的答案是什麼?陛下可願意原諒?”
洛輕言似喃喃自語一般地道:“若是事情如淺柳所言,此事我們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使上一計釜底抽薪。”
雲裳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心中暗自道:“洛輕言此人,性子便是這般彆扭,連原諒也不願意明說,只怕對鄭啓明,小懲是定然有的,卻也不會傷及性命。”
雲裳覺着,這大抵是這幾個月中,最令人愉悅的一件事情了。
回到未央宮中,淺酌似是一直在正殿中候着,眼中都帶着幾分睏意,雲裳讓淺酌爲洛輕言穿好了朝服,一同用了一些早膳,便徑直回了內殿之中補眠。
“陛下萬福金安,陛下萬福金安。”雲裳半夢半醒之間,便聽見有請安的聲音響了起來,雲裳蹙了蹙眉,即使還未醒來,腦中卻也下意識地閃過了,洛輕言下朝了的念頭。便有些艱難地睜開了眼,卻只瞧見淺酌坐在桌子旁,似乎在繡着花。
好一會兒,雲裳才找回了自己的神志,聲音帶着幾分沙啞地開了口道:“陛下回來了?”
淺酌搖了搖頭,“沒有呢,娘娘醒了?”淺酌說着,便站起身來走到了牀邊。
雲裳蹙了蹙眉,點了點頭:“方纔我怎麼一直聽到請安的聲音啊?現在什麼時辰了?”
淺酌眼中亦滿是無奈之色,擡起手指了指一旁的鸚鵡籠子:“都是這個傢伙,方纔一直在那兒給陛下請安,奴婢怕它吵到了娘娘,已經將它扔出去了,自是看來還是將娘娘吵醒了。現在還未到午時呢,娘娘可要再睡一會兒?”
還這般早啊,雲裳點了點頭,閉上了眼,卻過了許久也不曾睡着。
雲裳便索性睜開了眼,想起了一些問題,昨兒個未曾細問淺柳,只是如今洛輕言只怕還在太極殿中,她也不便去暗牢,便只得作罷。
“侍候我起身吧,一醒了便睡不了了。”雲裳坐了起身。
淺酌取了衣服來,還未給雲裳穿上,便瞧見佩蘭從外面匆忙跑了進來:“娘娘,方纔從太極殿侍候的內侍那兒傳來消息,說今兒個早上,有人在早朝之上進言,請求陛下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