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晉與華國公在朝中素來爭奪較爲厲害,與國公夫人雖然常在各種宮宴之上照面,卻也不甚熟悉,亦是不清楚她的脾氣性格,聞言沉默了一下,才又開口道歉道,“實在是小兒太過胡鬧,還望國公夫人見諒。”
老夫人揮了揮手道,“不過一場鬧劇而已,老身怎會在意。柳少夫人調查的事情,既然已經委託了刑部侍郎查驗,國公府也不便多插手。只是國公府亦算是受害者之一,還煩勞司徒大人有了什麼線索之類的第一時間知會國公府一聲,老身在此謝過了。”
柳晉聽國公夫人這般說,便連忙道,“這自是應當的應當的,即便老夫人不說,我們也會如此做的。”
“那就勞煩司徒大人了。”國公夫人微微行了個禮,便又道,“柳少夫人新喪,府中定然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置,老身便不留司徒大人作客了。”
柳晉這纔想起今日自己夫人與兒媳婦皆是來參加的國公夫人的壽宴,心中便更是愧疚,“讓國公夫人在壽辰之日還在爲這些事情勞神費心,實在是罪不可恕,回府之後定然送上厚禮,還望老夫人莫要嫌棄。”說着便跺了跺柺杖,轉身望向柳吟風,輕嘆了口氣,似是瞬間便老了許多,“走吧。”
柳吟風的目光這才從雲裳身上移開來,輕輕頷首,扶着柳晉上了馬車。
“一瞧見那狐媚子你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柳晉擡起柺杖往柳吟風的凳子旁敲了敲,哼了一聲,才咬牙且此地道,“我怎麼有一個那麼不爭氣的兒子!平日裡還只會在家裡騙一騙他母親的錢,如今卻竟然這般荒唐,做出這樣沒臉沒皮的事情來,我一張老臉都要丟光了。”
柳吟風卻只是淡淡地掃了柳晉一眼,輕聲道,“您還是好好想想,此事會不會惹得那位不高興吧,那位辛辛苦苦籌謀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在夏國博了一個賢名,若是知曉歡生鬧出這麼大的事來,恐怕免不得發一場脾氣的。”
柳晉身子顫了顫,卻又哼了一聲道,“他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以前尚能夠聽我說幾句,現在卻也覺得我的話都是在放屁,算了算了,我也懶得管他了,總歸是我唯一的外孫,而且,那聰明勁兒,與他母親一模一樣。希望他經過在寧國受的苦之後能夠稍稍收斂一些,也不枉費我費心費力地去求陛下饒了他一命,弒兄這樣的事情,他怎麼就那麼輕易地做出來了呢。若不是陛下一直……只怕他……”
柳晉嘆了口氣,“只是睿王一回來,我們雖然暫時穩住了朝中局勢,可是雅族這一場仗打完了之後,只怕許多事情都會發生變化。”
聽到雅族之事,柳吟風眼皮猛地顫了顫,卻終究沒有開口。
柳晉便又接着道,“也不知道那一位的計劃進行得如何了,她祖上是雅族人,因着她飛上枝頭做了鳳凰,父母在雅族也算得上有分量的,若是有他們動手,只怕會容易得多。希望睿王再也沒有從雅族回來的機會了,那樣一切便會恢復原樣了。不,太子不在了,一切會比原來的情況很好一些。”
柳吟風一直沉默着,心思卻已然飄遠。
柳晉見狀便又蹙了蹙眉頭,有些不高興了起來,柺杖嘟嘟嘟地戳着馬車車壁,哼了一聲道,“若是有你幫着小七就更好了,你偏偏……”
柳吟風收回神思,低下頭,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他已經有些厭倦了,“這是陛下的安排,義父不要忘了,不管如何,七王爺能不能當上那個皇帝,最重要的,還是取決於陛下的。”
柳晉聞言便閉了嘴,哼了一聲,靠在馬車車壁之上,不出聲了。
“少夫人之事,不知道義父想要如何處置?”柳吟風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問出了聲。
“處置?”柳晉哼了一聲,“我能夠怎麼處置?此事既然交給了刑部,那便讓刑部那幫子費腦子去,我何必折騰。新來的刑部侍郎叫什麼來着?李淺墨?我聽聞那小子來歷有點蹊蹺啊,聽說是因爲此前救了十一皇子,沈淑妃發現他是個有才華的,才推舉給了陛下。陛下見了幾次之後竟也開始重用了起來,我此前特意觀察了一下,那人確實是個有才華的,而且爲人處事也圓滑,八面玲瓏,如今還不到一年時間,便已經爬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這般快的升遷,倒也還是我爲官以來的第一次。”
柳吟風點了點頭,“此前陛下亦是懷疑那人的來歷,專程派了數十人去調查,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是臨歧的一個富貴人家的兒子,且還是隱士劉雲起的關門弟子。我亦是親自走訪過劉雲起了解了一番的,那人確實是他的弟子,在他名下學了近六年,此前一直與劉雲起一同隱居山中,一年前才被劉雲起派下來歷練的。”
柳晉皺了皺眉,“這樣說來,到應該是個好苗子,爲何就沒有被我們先撞見呢,白白讓沈淑妃撿了一個便宜,日後十一皇子又多了一個不可小覷的謀士。”
說了一圈旁的事情,柳晉又想起了自己家中那個扶不起的阿斗,咬了咬牙道,“柳歡生那小子這次實在是有些太過荒唐,回府之後定要好生教訓教訓,讓他一年半載地不能出門。”
柳吟風聞言便又不再開口了,心中想着,柳晉這話都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了,只是柳夫人對這個老來得的兒子十分疼愛,只怕是用不了多久,便又故態復萌了。只是此事鬧的這般大,七王爺定然會知道,如今七王爺的性子早已經不像以前還是他學生時候那般溫潤了。有時候心思陰沉得連他亦覺得有些可怕,不知道七王爺知曉之後又會採取什麼樣的法子。
馬車停了下來,柳吟風便先推開車門下了車,才又轉身去扶了柳晉下車,因着府中死了少夫人,門口早已掛上了白色的喪幡,白色的布花紮在柳府的上面顯得有些格外的引人注目,柳晉擡起頭皺着眉頭看了半晌,才低下頭低聲罵了一句,“晦氣。”才擡腳往府中走去。
才過了府門,便瞧見正廳門口擺着一個擔架,上面放着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體,哭聲震天動地,柳老夫人扶着那擔架,跪在地上大聲哭嚎着,“你怎麼就死了啊?你讓我們可怎麼辦啊?”身後還跪着好幾排的下人。
柳晉眉頭皺得更是厲害了幾分,跺了跺手中的柺杖,大聲吼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見柳老夫人還在哭,便更是惱怒,“不過是死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你在這兒哭什麼哭?不知道的還以爲老子死了呢。”
柳府以前貧苦,柳老夫人之前不過是個市井潑婦,因着柳妃受寵的緣故,才漸漸富貴了起來,雖然這些年都裝着一副富貴模樣,卻也還是個有脾性的,站起身來便指着柳晉吼道,“你要是死了,老孃一滴眼淚都不會掉,就是因爲你,若不是因爲你,阿生怎麼會沒了?你還我的阿生來!”
柳晉身子猛地一頓,似是沒有反應過來柳老夫人說了什麼話,愣愣地望着柳老夫人。
柳吟風亦是皺起了眉頭,“義母,你說什麼,什麼阿生?”
“我的阿生,我的阿生就躺在這裡,死了!他死了!是被你們逼死的!”說着又開始嚎啕大哭,“我就說了,阿生沒那天分就不要讓他學這學那的,你們非要逼着。他喜歡玩女人就讓他玩啊,想賭錢就讓他賭啊,柳府又不是玩不起輸不起的。現在你們把他逼死了,你們開心了?”
柳吟風沒聽柳老夫人將話說完,便連忙走了過去,猛地掀開了那蒙着屍體的白布,卻瞧見白布之下躺着的並不是他們以爲的柳少夫人,而是柳歡生。柳歡生面色蒼白,額上一塊烏青,身子似是剛從水中撈起來,滿是水跡。
柳晉的眼珠子頓時便瞪得老大,似是無法相信一般,身子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嘴脣烏青,指着那屍首顫顫巍巍地喊了一聲,“阿生……”便猛地朝後面仰去……
幸而身後尚有侍從在側,見狀連忙高呼了一聲,“老爺昏倒了!”急急忙忙地衝了過去,將柳晉的身子抱住了。
柳老夫人也是嚇了一跳,雖然口口聲聲說着恨不得他去死,但終究是陪了自己一輩子的老伴,瞧着他出了事亦是十分着急,已經慌了手腳,“快快快……”
只一個勁兒地叫着快,卻一直沒有說出來,快什麼。
柳吟風這才急忙站了起來道,“快將老爺送到房中,去將大夫請過來。”
柳老夫人連連點頭,下人這才一片慌亂地照着柳吟風的話做去了,柳老夫人連忙跟着送柳晉回房的下人往院子中走去,嘴裡念念叨叨地道,“不能再有人出事了,不能了,都沒了,都沒了可怎麼辦啊?”
此事柳府內一團糟,連個能夠做主的人都找不到,柳吟風沉吟了片刻,便道,“去訂做了棺材將少爺的屍身收斂起來吧,讓管家準備所有物事,順便來個人,給我講講,少爺究竟是爲何出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