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齡端着兩份飯,緩緩地向我走過來了。在她周圍有很多紙人穿行而過,可是她卻視而不見。眼睛一直盯着手裡的飯菜,好像很擔心灑出來一樣。
我本來坐在椅子上,打算着等她走過來之後,拉着她悄悄地溜走。可是這時候,我卻忽然有一種想法:“這個方齡,是活人嗎?”
方齡把飯放在桌上,遞給我一雙筷子,笑着說:“快吃吧。”
我默默地接過筷子。這筷子通體發紅,是幾十年前流行的樣式。而那兩隻碗,也不是食堂裡面的塑料碗,而是陶瓷碗,上面抹了一層黑釉。
無論飯還是菜,都是冰冷的。仔細聞一聞的話,會察覺到一股紙錢味。
這不是給活人吃的飯菜,而是墳頭上的供飯。
這裡也不是食堂,而是一座巨大的墳墓。
周圍沒有同學,他們全是孤魂野鬼。
我越想越害怕,幾次衝動的想,一走了之算了,可是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留下來了。
我看着狼吞虎嚥的方齡,試探她說:“你有沒有覺得,食堂有點奇怪?”
方齡擡起頭來,向周圍張望了一下:“有嗎?我怎麼感覺不到?”
我猶豫了一會說:“你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嗎?”其實我真正想問的是:“你還有心跳嗎?”
方齡疑惑的看着我,然後向自己的心口上摸了摸:“心跳不快啊,怎麼,我臉紅了?”
我勉強笑着說:“讓我試試。”
我把手放在方齡的心口上,確實感覺到了強有力的心跳。我點了點頭:“看樣子,你是活人。”
方齡笑着說:“你在開什麼玩笑?我當然是活人了。”
我衝她擺了擺手:“咱們趕快走吧。”
方齡一邊吃飯,一邊說:“我還沒吃完呢。”
我嘆了口氣:“別吃了,這根本不是給人吃的飯,是墳頭上的供飯。”
我這話一出口,方齡差點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
我指着鄰桌的兩個紙人說:“你看不出來嗎?他們都是紙人。”
方齡疑惑的看了看:“如意,你是不是看錯了?他們是活人啊。再說了,鬼怎麼會大白天出來?”
我怔了一下,這個念頭在我心裡面反覆盤旋:“鬼怎麼會在大白天出來?鬼怎麼會在大白天出來。”
我長舒了一口氣:“是啊,現在是白天,爲什麼會有鬼?”
我這樣想了之後,眼前一陣恍惚,等我再回過神來之後,發現一切都變正常了。
眼前是熱氣騰騰的飯菜,周圍行走着的是有說有笑的活人,而食堂也恢復了以往的模樣。
我搖了搖頭:“我今天是怎麼回事?出現幻覺了?”
我吃了一口飯,飯菜的味道和以前一樣,但是我吃下去之後,總覺得心裡怪怪的,因此今天的飯,我只吃了一小半。
等我們兩個匆匆吃完之後,我就拉着方齡走出來了。
我對她說:“咱們恐怕得去道觀一趟。”
方齡說:“是啊,你最近又是月亮眨眼睛,又是見鬼的。確實應該讓無名給你驅驅邪氣。”
方齡這話只是說笑,但是我覺得,這恐怕要成真了。
我們兩個走到道觀的時候,看見無名正坐在太陽下面,翻看那本書。
方齡笑着說:“你倒是挺愜意啊。”
無名笑着坐起來,問我們:“怎麼今天這麼有空,來我這裡玩啊?聽說你們快離校了,不是應該忙着找實習單位嗎?”
方齡擺了擺手:“實習單位只是形式罷了,其實有一個蓋章的地方就行了,這個不着急,咱們如意倒是有點着急。”
無名奇怪的問我:“你怎麼了?”
我現在感覺無名有點像是老中醫,而我被方齡拉着來看大夫了。
我想了想說:“我剛纔看見鬼了。”
無名搖了搖頭:“這不可能,白天哪有鬼?”
我嘆了口氣:“是啊,我也覺得白天沒有鬼。但是有那麼十幾分鍾,我看到活人變成了紙人,桌上的飯也變成了供飯。”
方齡在旁邊補充說:“還有啊,如意看到白天忽然變成了晚上,太陽變成了月亮,而且一直眨眼。”
無名聽了之後,眼神有些發直。
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麼呢?”
無名怔怔地說:“這是無常眼。”
這個名字就讓我有些擔憂了,我問他:“你說清楚點,什麼叫無常眼。”
無名嘆了口氣:“通俗的說,就是人的眼睛,變成了鬼的眼睛。把白天看成晚上,活人看成死人。等下一次你再出現幻覺的時候可以試一下,你會把真錢當成紙錢。”
我猶豫了一下:“也就是說,我在用鬼的視角看世界?”
無名想了想:“也不全是。你只是把活人當成了死人,把死人當成了活人而已,顛倒了一下。”
我有些害怕了:“這麼說,我晚上遇到一個活人,和他聊一會之後,有可能忽然發現,他是一隻鬼?”
無名點了點頭,有些同情地說:“你自己根本區分不出來。”
我有些無奈的問:“爲什麼我會這樣?”
無名翻了翻書,然後問我:“你該不會是服過毒吧?”
我奇怪的看着他:“你什麼意思?”
無名東張西望的想了一會:“比如,同病相憐,藕斷絲連,同生共死什麼的。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也活不成那種……”
無名顯然忘記了毒藥的名字,但是這種毒藥太特殊了,我馬上就想到了。
我點了點頭:“我和白狐吃過。”
無名點了點頭,他嘆了口氣說:“那就對了,一切都有解釋了。”
他把書翻開了某一頁,一邊看,一邊說:“根據書中記載,服用了毒藥的兩個人。當其中一個遇到危險的時候,另一個就會有感應。當其中一個處在生死邊緣的時候,另一個人的眼睛就會變成無常眼。”
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活人的眼睛,看到死人的世界。所以會陰陽顛倒,人鬼不分。”
無名還在念書,而我則嘟囔着說:“你的意思是,白狐有危險?”
無名咧了咧嘴,確切的說:“是在生死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