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討論這些的時候,那僧人一直淡然的坐在地上,似乎我們討論的是另外一個人,與他無關一樣。
無名問河神:“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河神看着我們說:“我打算,把另外一隻玉鐲也放在佛祖的身上。這樣的話,他或許就能徹底變成神佛了。”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要得到玉鐲,原來不是爲了復活你自己,而是爲了復活佛祖。”
河神點了點頭。他有些誠懇的看着我們:“怎麼樣?你們願不願意,把玉鐲借給我用一下?”
白狐輕輕地點了點頭:“用一下又有何妨?”
玉鐲已經在河神的手裡面了,只不過,因爲忌憚噬心鬼盒,他一直沒有動手罷了。
現在他看到白狐答應,馬上拿出玉鐲,打算套在佛祖的手腕上。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連忙攔住他,着急地問:“這玉鐲能用幾次?”
河神愣了一下,奇怪的看着我:“什麼意思?”
我重複了一遍:“這玉鐲可以復活幾個人?是不是復活佛祖之後,就變成普通的玉了?沒有用了?”
河神猶豫着說:“這個……我就有點不清楚了。”
我對河神說:“你如果弄不清楚這個問題,我可不能讓你把玉鐲戴上。”
白狐在我身邊笑了笑,對我輕聲說:“不用緊張。反正他已經用掉一隻玉鐲了。如果玉鐲真的只能用一次,咱們再搶回來,也無法讓我復活了。不如把另一隻也給了他,看看兩隻玉鐲加在一塊,能不能把人救活。”
我猶豫了一會,就緩緩的點了點頭:“好吧。”
河神衝我們抱了抱拳:“幾位,多謝了。”
然後,他伸手把玉鐲套在了佛祖的手腕上。
我看到玉鐲中發出一道道紅色的絲線來,沿着佛祖的手腕,不斷地盤旋上升。最後,蔓延全身。過了一會我纔想到,這不是紅線,而是血脈。
血脈漸漸地隱藏在佛祖的身體裡面。而他身上的金光,卻在急速的收斂。最後,金光完全消失了。他變得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站在我們面前。
我看到他面目慈祥,像是一個普通的老和尚一樣。
河神激動萬分,手腳哆嗦着問:“你……你想起來了嗎?”
老和尚合十回答道:“該記得的,我一直都記得。”
河神被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要逼瘋了。他着急地問:“那你到底該記得什麼?”
老和尚淡淡的說:“我記得這一世的事。”
河神的臉頓時就白了。他有些不甘心的問:“那麼上一世呢?”
老和尚輕聲笑了笑:“我只有一世。”
河神向後退了兩步,幾乎跌倒在地上。他靠着大殿上的柱子。一隻手幾乎握成了爪子。他不住的抓撓着木珠,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的抓痕。
他不甘心的問:“你怎麼會只有一世?你這肉身,可是釋迦牟尼,是大徹大悟的佛祖。”
老和尚輕輕地嘆了口氣:“你還沒有想明白嗎?玉鐲不僅創造了我的肉身,也創造了我的魂魄。我並不是佛祖。”
河神聽到這裡,瞪着眼睛怪叫了一聲。他大踏步的走過來,舉起手,像是要向老和尚的頭頂拍下去。
可是手掌到半路上的時候,又慢慢地縮了回來。他嘴裡嘟囔着:“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他的身子晃了晃,一跤跌倒,坐在蒲團上面。這一次,他的兩腿鬆鬆散散的耷拉着,連盤腿打坐的習慣也顧不上了。
轉瞬之間,他像是老了幾十歲一樣。剛纔還是一個雄心勃勃的大魔頭,現在忽然變成了心灰意冷的老和尚。我感覺他現在已經徹底斷絕了求生的念頭,無論我們當中的哪一個,一劍刺過去,都可以殺掉他。因爲他根本不會反抗。
老和尚嘆了口氣,慢慢地坐在河神對面。他問河神:“見到佛祖,真的那麼重要嗎?”
河神心灰意冷的說:“當然很重要了。見不到佛祖,怎麼成佛?”
老和尚又問:“成佛真的那麼重要嗎?”
河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們閱讀佛經,面壁苦思,不就是爲了成佛嗎?”
老和尚笑着搖了搖頭:“我們面壁苦思,是爲了大徹大悟。”
河神有些不耐煩的說:“你和我繞這些圈子幹什麼?大徹大悟不就是成佛嗎?”
老和尚嘆了口氣:“原來你也懂得這個道理。斷絕了貪嗔癡三毒,就有機會頓悟,頓悟之後,就有可能成佛。”
“而你呢?一心要見到佛祖,是爲貪。不滿當年老方丈的選擇,是爲嗔。盜取遺骨舍利,是爲癡。貪嗔癡三毒都沒有去掉,又怎麼可能頓悟,怎麼可能成佛?”
這一番話,說的河神擡起頭來了。他驚訝地看着老和尚,嘴脣有些哆嗦:“那我……那我。”
老和尚指着河神周身的黑氣說:“這些黑氣,是從什麼時候有的,你還記得嗎?”
河神猶豫不決的說:“我注意到這黑氣的時候,已經離開出家的寺院了。那時候,黑氣已經很濃了。我想,它最初出現的時候,是在選擇傳人的大會上。”
老和尚點了點頭:“是啊。你沒有得到祖師的衣鉢,所以心生怨恨。從那時候起,你就走到岔道中了。再後來,你面壁苦思,有一多半時間是在怨恨。眼看着黑氣越來越濃,你已經要踏入魔道了。”
河神一臉驚惶的問:“我應該怎麼辦?”
老和尚笑了笑:“本來你天資聰穎,以你的才智,能夠放下一切的話,自然可以頓悟。只可惜,是傳承衣鉢,選撥傳人的規矩害了你。”
河神面流冷汗,一個勁的說:“不錯,不錯。自從知道有這個規矩之後,我就日思夜想,做夢也想要勝過別人。我雖然把佛經背的滾瓜爛熟。但是已經不是爲了悟道,而是能舌燦蓮花,在辯經的時候將別人比下去。”
老和尚點了點頭:“所以,當初達摩祖師曾經說。他這一宗,只能傳六代,六代之後,就不行了。哎,他老人家已經看到了。到那時候,經,不再是經了,這是一種工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