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思考了一下白狐說的刑罰。心想:“能夠想出這個辦法來害人的人,真的是心腸歹毒。”
而不遠處的鼠尾三乾脆坐到地上了。他的動作很猥瑣,可是臉上的表情很悲傷。他的後腦勺貼着牆壁,淡淡的說:“這個辦法,確實是從天竺傳來的。在天竺的時候,有很多人受過這種刑罰,但是到了中國之後,卻幾乎沒有用過,你知道爲什麼嗎?”
我和白狐都搖了搖頭。
鼠尾三苦笑了一聲:“你們想想,辱佛的人,要被關押在阿鼻地獄受苦,那麼強迫別人辱佛呢?”
我想了想說:“恐怕得罪加一等。”
鼠尾三點了點頭:“沒錯。所以這刑罰不能用。根本就是同歸於盡的做法,不,換句話說,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我奇怪的問:“既然這樣,在天竺爲什麼有很多人受過這種刑罰?掌刑的人不害怕牽連到自己嗎?”
鼠尾三淡淡的說:“那是因爲,掌刑的人都是歷代的高僧。他們很有自信,覺得憑藉自己對佛法的理解,只要潛心懺悔,就可以從阿鼻地獄中走出來。所以纔敢於掌刑。”
我和白狐都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鼠尾三嘆了口氣:“中國的僧人,卻沒有這份自信了,所以雖然把刑罰的方式學來了,卻沒有人敢用。直到有個聰明人提出來。可以讓罪人自願辱佛,那樣的話,就與他們無關了。”
白狐驚訝的問:“你的妻子是自願的?她爲什麼這麼做?”
鼠尾三嘆了口氣:“還不是爲了救我?”
他從地上慢慢地爬了起來,挺了挺腰。這時候我發現,鼠尾三其實身材很高,只不過總是彎着腰做出一副恭維別人的樣子,所以才顯得矮了。
他的臉上沒有之前的涎皮賴臉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他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們夫妻,是一對雌雄大盜。沒有我們不敢偷得東西,沒有我們不敢殺的人,只要給錢,我們什麼都肯做。”
“那時候天下大亂,今天你攻打我,明天我攻打你。有一位首領,出了很高的價錢,請我們夫婦去盜對方的祖墳。”
我忍不住插嘴:“不是在打仗嗎?爲什麼要挖祖墳?”
鼠尾三苦笑一聲:“那時候的人相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固然要努力地去殺伐,而殺伐的結果,是不是能夠勝利,全都要靠神鬼的保佑。如果能把對方的祖墳給挖了。那麼對方的先人必然大怒,對方失去了鬼神庇佑,也就不戰自潰了。”
我點了點頭,心想:“原來還有這種說法。”
鼠尾三接着說:“我們收了那些錢,欣然同意去盜這座墳了。因爲我們知道,這墳墓當中,也肯定有不少陪葬品。這樣一來,我們能撈到雙份。結果……哎,我們一時失手,被人家給抓住了。”
“我們被抓之後,就被分開關押了。我自己呆在一間黑屋子裡面,心裡想着,這下完了,必死無疑了。不過既然做了這一行,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死。不是有那麼句話嗎?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結果我本來打算慷慨赴死的時候,聽到看守們說,他們打算封住我們的七竅,將我們千刀萬剮。七竅被封,魂魄就無法從身體裡面出來,千刀萬剮,就讓魂魄隨着肉身煙消雲散。”
我張了張嘴吧:“這……這是不是太殘忍了?只是盜墓而已,至於千刀萬剮嗎?”
站在旁邊的白狐輕輕搖了搖頭:“那時候的人最敬祖先,去挖人家的祖墳,比殺人還可惡。”
鼠尾三點了點頭:“是啊。我也知道我自己罪有應得,所以就安心的等着。誰知道幾天之後,他們把我放出來了。我心裡面很是莫名其妙,不過白白撿了一條命,比什麼都好。於是我到約定的地方去等我的妻子,等了很久,也不見她回來。我打聽了好久,才知道她爲了救我,主動領了辱佛比丘尼的刑罰。”
鼠尾三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受了這種刑罰,生不如死,簡直比魂飛魄散還要難受。”
他看了看我們:“你們只知道,鼠尾三獨來獨往,卻不知道,原來我是雌雄大盜中的雄盜。我以前殺人放火,怕過什麼?腦子裡面想的是,大不了一死。可是我妻子死了之後我就知道,我現在不能死了。我得活下去,我只有活着,才能想辦法把她救出來。”
白狐緩緩的點了點頭:“所以……鼠尾三變成了小心翼翼的過街老鼠。”
鼠尾三點了點頭:“是啊,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收集魂魄,希望湊足了紙錢,把妻子從阿鼻地獄贖出來。至於是不是道德,是不是傷天害理了。嘿嘿,鼠尾三什麼時候管過那些了?我本來也不是什麼正派人物。”
白狐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明天晚上,我來找你,我帶你去找魔刀。”
鼠尾三有些激動地看着白狐:“所以呢?我要付出什麼代價?”
白狐笑着搖了搖頭:“不需要什麼代價。”
鼠尾三愣了一下:“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
白狐笑着說:“我肯幫你,是因爲佩服你。要知道,你妻子被關在阿鼻地獄,受到的是身體上的苦,而你行走在人世間,受到的是心靈上的苦,你的痛苦不比她少一點。而你能夠壓抑住這些痛苦,嬉笑怒罵,小心翼翼的尋找機會救他,這是大智慧,大勇氣。”
鼠尾三苦笑一聲:“過獎了。”
白狐又說:“等你得到魔刀,煉化魂魄,並把你妻子救出來之後,我讓你們隱居起來,永遠不要出現,永遠不要再見到血墓的主人。”
鼠尾三點了點頭:“這個自然,你有大恩於我,我怎麼會再投靠血墓的主人呢?再者說了,只要我妻子救出來,我心願已了,也就沒有必要再你們趟這趟渾水了。”
白狐笑了笑,衝他說:“那樣的話,我可要多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