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一碗清粥。”
一晚沒睡的夜舒神采奕奕，在桌子上排出五枚大錢，思索着昨夜發生的事情。
那光球之景太過駭人，雖然當時震驚的腦子一片空白，但逐漸冷靜之後，腦子並不笨的夜舒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見到了新教的至高真理，淨世之靈！
看着攤位老闆送上的清粥，夜舒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越想他越是覺得有可能。
無論是新教的圖畫、卷宗以及事蹟，甚至於新教中人，他都揹着父親有過了解。
那光球中人影的氣息、樣貌，都與新教中記載宣傳的一模一樣。
“我竟然真的見到了傳說中仙人一般的存在……”
夜舒雙目失神，機械式的攪拌着的清粥，隨後甩了甩腦袋，重新恢復理智。
對於新教的所作所爲，無論是背地裡的血腥，還是明面上的叛亂，身爲費蘭特兒子的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所以要說他真的有心偏袒他們，那是說假話，雙手沾滿無辜者的鮮血，夜舒可不認爲這是正派所爲，無論你有什麼理由。
可他對新教教義的推崇卻也是真的，這也是爲什麼費蘭特如此生氣，經常將他趕出家門的原因。
但實際上，新教教義其實很模糊，招攬信徒利用的是力量的體現和人們的愚昧，中心論點無非是在當世贖罪，不求富貴於來生。
夜舒就覺得這很有道理啊！
可以何種方式贖罪，新教教義中卻含糊不清，往往是煽動人們的情緒，做出一些極端的事情。
亦或是贖罪的方式就是拉人，你每感召一個人成了同伴，你的罪孽就少一分。
“無稽之談！”
夜舒啐了一口，對於昨夜所聞所見的敬畏蕩然無存。
可昨夜的場面可是不小，還有那個漂亮姑娘……最後夜舒還是決定將這件事告訴費蘭特，就當是道歉的誠意了。
畢竟夜宿街頭，實在是太冷了。
喝完清粥，跟老闆打了聲招呼，夜舒慢悠悠的朝家走去，行至途中，街邊突然傳來了吵鬧聲。
好奇的他擠進人羣，看到正有一個江湖漢子拔刀而立，威脅着一個小孩子。
“誰家的賊娃子！敢偷你爺爺的錢袋！叫你爹孃來！一百二十兩，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孩子哇哇大哭，一邊摸着眼淚一邊辯解：“是你撞上我的，被醬油撒了一身，還賴我偷錢！”
夜舒眯起了眼睛，這不是昨天撞到他的那個孩子麼，年幼無知的他昨天唯唯諾諾，今天被人冤枉，刀架在脖子反而硬氣起來。
夜舒點了點頭，一步跨上前搭住了漢子的肩膀。
“我說兄弟！道個歉就行了，你看這孩子衣服上全是補丁，連兜都沒有，一百二十兩，能藏肚子裡？”
夜舒笑着搖了搖頭，看漢子這身打扮，他能隨身帶着超過五十兩都見鬼了。
“滾一邊去！輪得到你說話，我說丟了一百二十兩，你不叫你爹孃也行，我卸你條腿，算是陪我這身新買的衣服。”
“哎，不是，你還蹬鼻子上臉？”
夜舒摩拳擦掌，挽起袖子，可下一秒便被漢子踹飛，撞倒了一片人，從未習過武的他哪裡是對方的對手。
夜舒掙扎的坐在地上，胸口火辣辣的疼，咳嗽的衝動讓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喘氣看着人羣中心。
這時，一位老乞丐從巷子深處跑了出來，一把護住了孩子，顫巍巍的說道：“我陪你條腿，放過這個孩子。”
“爺爺……”
“沒事的孩子，謝謝你總給我送飯，一條腿而已，留着我也沒什麼用。”
夜舒的眼睛有些發紅，數次想要站起來卻使不上力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漢子舉起了寒刀。
突然，漢子胸前的空氣不被察覺的扭曲了一下，一聲悶響過後，漢子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口吐鮮血的飛了出去。
人羣頓時炸開了鍋，不遠處也傳來了城防司將士的呼喊聲。
…………
酒樓二樓，靠窗的雅座，李清河上了一壺好酒，笑着離開。
“李叔慢走，謝謝李叔。”
夜舒探頭看了看，然後回頭給眼前的二人倒滿了酒碗。
“多謝二位相救，不墨跡，敬一碗！”
夜舒說着一飲而盡，對面的艾佛妮也豪爽的幹了一碗，然後指着身旁的巨人說道：“他不喝酒……”
巨人尷尬的笑了笑，遊歷這麼多年，他早就在艾佛妮的建議下僞裝了自己的樣貌，無非就是扭曲空間，用幻覺掩飾。
這讓他避免了不少麻煩，尤其是那副天生凶神惡煞的眼神。
“你叫……夜舒是吧？”艾佛妮端着酒碗問道。
“呃……二位認識我？”
“認識你父親，這次就是來找他的，沒想到這麼巧碰上你了。”
聽着這話，夜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那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了，是爲了新教吧……”
“北邊離朝信佛，新教在那邊依靠教義的扭曲發展了很大的勢力，已經開始與朝廷分庭抗禮了，很嚴重。”
艾佛妮點了點頭，其實有一部分事情她沒有和盤托出，那就是她和巨人這也是第一次來找費蘭特，除了因爲新教勢大，還有就是經過調查後，巨人感覺新教的背後並不簡單。
連巨人都有這種感覺，所以艾佛妮覺得她們需要一個盟友，而這個世界沒有比費蘭特更合適的了。
“新教……新教……我知道了，吃完飯我帶你們去見父親。”夜舒搖了搖頭。
“你似乎……有什麼心事？”
怎麼也算半個姑姑的艾佛妮察覺到了不正常，歪着頭問道。
夜舒沉默了一下，隨後開口說道：“二位是我第一次見到的父親的同道中人，而且看面相應該不是這個世界……”
“你在思考新教，除了反感，還有認同。”巨人突然開口，打斷了夜舒的話。
夜舒猛然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巨人，啞口無言。
“呃……他……他在北邊對於佛家理念頗有研究，所以察言觀色……”
艾佛妮尷尬的打着圓場，同時也震驚於夜舒的心思，巨人的感應一般人沒有防備根本不可能騙過他。
然而令艾佛妮奇怪的事，夜舒並沒有惱羞成怒，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確實，我部分認同新教的教義，比如在當世贖罪，但他們卻沒有說如何贖罪。”
巨人凝視着夜舒的眼睛，突然撓了撓光禿禿的腦袋：“世道艱難，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罪孽，可物競天擇，大吃小，也算罪孽麼？”
“大吃小……”夜舒陷入沉思。
巨人接着說道：“如果你沒有選擇硬拼，而是那個老乞丐的視角，你會選擇用自己的一條腿來換孩子的一條腿麼？新教教義就是本着人心的複雜而傳播……”
巨人說這番話的時候，腦子裡想的是決明，那個真正能夠站在一切頂端看待萬物，擁有無限智慧的人。
可實際上，巨人後半段有感而發的話，夜舒根本就沒聽進耳朵裡。
沉默許久，夜舒帶着疑惑擡起頭：“人性複雜，這世上真有摒棄一切人性的存在麼？”
巨人又撓了撓頭，關於決明的事情他是不願意提的，守口如瓶的他只能選擇委婉的方式告訴夜舒：
“你相信就有，但也不能說摒棄一切人性，應該是那種很特殊……那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夜舒再次陷入沉默，巨人和艾佛妮對視一眼，現在還是找費蘭特更重要，也就沒有打擾他，悄悄的離開了酒樓。
許久之後，夜舒猛然驚醒，眸子中彷彿帶着某種光芒，看着街上的人來人往，嘴角掛着解脫的笑意。
“有沒有那種存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信祂存在就行，萬物生靈生而有罪，是爲原罪，大吃小，高諷低，有生命的地方就會有這些東西。”
“贖罪，是應當將人性的善良傳播給別人，我是不是老乞丐也無所謂，用我的一條腿換孩子的一條腿有何不可？”
“主宰一切應當是奉獻的善良，我明白了。”
夜舒驚喜的狂奔下樓，正好被一位乞丐撞到，乞丐跪在地上求饒，隔夜的飯食還掛在夜舒的衣服上滴着湯水。
夜舒搖了搖頭，帶着平靜的笑意將對方扶起。
“主會寬恕你的罪責，前提是你有心悔改，並同樣善待他人。”
乞丐驚慌顫抖的起身：“主是誰？”
夜舒笑而不語，搖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