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決明來說,時間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也同樣是最值錢的東西。
自己創造元界是爲了探尋現實世界神明仙人消失的原因,是爲了尋找所謂的‘天道’。
現在看來本體已經找到了,但成了天道,卻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決明也沒有想到,到頭來居然成了自己要和自己對抗的局面。
本體很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毀滅元界,所以抓緊時間找到一條出路就至關重要。
假如自己被吞併,本體以現在的狀態回到現實世界掌控身體,後果不堪設想。
“以前在現實世界看小說逆天伐神,沒想到這次輪到我了,大反派居然也是我,自己反自己?”
決明睜開雙眼,搖頭苦笑,擡手撤去光膜,屋門恰好被人推開,夕若端着糕點走了進來。
“李清河說吃飯了。”
“知道了,走吧,今天吃什麼?”
“魚……”夕若放下盤子,突然愣住,眸子疑惑的看着決明,“我覺得你好像變年輕了一些。”
“想明白了些事,自然看着年輕不少。”
決明隨口應付,起身跟着夕若走了出去,只是低垂的眼眸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無聲的張了張嘴。
“魚……”
決明第二天便離開了江南城,沒有大張旗鼓,只是和每個人單獨打了聲招呼,就像李長安一樣,獨自上了路。
臨走前他還去了一趟江南棋院,特地和洛星河下了盤棋。
這位大宗師做夢也沒想到,除了當年的李清河,又有一個人勝過了他。
對於棋癡而言,這沒什麼不恥的,他反而爲棋道上多了一個對手而高興,而且看上去這個伊良,應該不像李清河一樣總是藏拙。
但大多事終究不會隨心意,分別的時候洛星河問了一句決明要去哪裡。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決明笑着唸了句詩,扶着腰間的長刀在洛星河的視線中越走越遠。
直到決明的背影消失,洛星河收起了笑意,來到了半山腰的閣樓上,一副橫寬兩丈的巨型地圖掛在牆上。
視線落在太和山地域,洛星河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即便長安城瞞的再緊,崔老道仙逝之時的動靜也絕稱不上小。
“陛下,您的野心可真不小,絕了天路,我等人間江湖之人會善罷甘休?”
“仙人也是由人間而去,未必就一定能對這裡指手畫腳……”
當洛星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早已走在路上的決明微笑着點了點頭,今天這盤棋沒白下,人間有此志,他就還有掰正本體的機會。
……
……
噌!
抽出帶血的長劍,李長安擦了擦鼻子,天氣涼了,不自覺的以爲自己流了鼻涕。
接過一旁劍閣弟子扔來的酒葫蘆,狠狠地痛飲一口,轉身朝着城牆根走去。
他已經到前線兩個月了,有了江湖宗門主力的加入,端朝的敗勢有了扭轉。
兩軍正在芒碭山口焦灼對峙,宇文源大將軍率領的無名騎也從青州調來,加入了前線的戰事。
但有一點令李長安不解,無名騎傳言已敗,爲何還有十餘萬人的規模?
可他不是將軍,來此是爲了退敵,也就沒有多想。
芒碭山口地勢太過險要,端朝的大軍一時無法突破,這時宇文源大將軍提出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增援來的江湖人士聚集到一起,率領少量的士兵突襲芒碭山口以北,那丟失的八座城池。
這八座城池本就在地形上相互守望,作爲抵抗離朝的準備,但沒想到丟的這麼快。
若是這時將這八座城奪回來,與山口以南的大軍兩面夾擊,不僅可以讓離朝大軍首尾不能住相顧,甚至還能有來無回。
身在前線的大宗師,北邙槍聖許幸之答應了下來,親自作爲領頭人執行了這個計劃,行伍出身的他也正好可以率領一小支奇兵。
聽上去沒什麼問題的計劃,在打下了這第一座城後,有不少人開始心生疑竇,李長安同樣不解。
又喝了口酒,李長安搓了搓掌心,這支完全由江湖人士組成,大宗師帶隊的奇兵,可以說是戰力超羣,那些跟過來不過一萬人的普通士卒簡直就是打下手的。
可他們沒人料到,離朝在攻下八座城後,已經做出了令人髮指的屠城。
就拿剛剛打下的這第一座城來說,不僅沒有多少敵軍駐守,甚至城內百姓也是所剩無幾,許幸之都沒有出手,隨便兩個盲樞境的高手就解決了。
可若都是這樣,他們拿什麼和山口以南的大軍兩面夾擊?
戰力超羣是沒錯,可又怎麼擋得住離朝駐紮在山口的八十餘萬大軍?
想不通的李長安沒有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依舊喝酒暖身。
不一會,一位斷了一臂的漢子坐過來,將手裡的破碗遞了過去,李長安一笑,給他倒了半碗酒。
“好久沒有喝到過酒了。”
“你是這座城的百姓?城裡還有多少能拿刀劍的人?”
唐六搖了搖頭:“沒有了,老人孩子算麼?”
李長安一時語塞,看着街上殘破的樣子,沉沉的嘆了口氣。
“你們不該來這裡。”
“什麼?”
“你們不該來這裡,這麼厲害的一支奇兵,轉身捅離朝大軍的屁股纔對,再不濟,經常的騷擾也能讓他們有不少麻煩。”
唐六喝乾了碗裡的酒,目不轉睛的盯着街上正在搜尋活人的江湖高手。
與之前相比,他不再是那個嘻嘻哈哈的唐六了,也明白了五哥爲什麼一直不說話。
當時老人指着鼻子說,無名騎就該打回來,無名騎就不應該敗的時候,他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是個瞎子,是個啞巴。
但無名騎確實敗了,即便敗的是黃沙之外,千里之遙的那三萬人,可敗了就是敗了。
唐六的目光逐漸出神,李長安還想給他倒上一碗,卻被他拒絕,一個人起身朝着城中心走去。
……
……
疑惑的不僅是江湖門派中人,領頭的許幸之也同樣才緩過神來。
城牆之上,許幸之坐在火堆旁遙望着南方,數十里外就是離朝大軍的營地。
但城內根本沒有多少敵軍,所以對方並沒有發現他們已經拿下了這座城。
數十里並不遠,對於大軍來說不過轉瞬即到,這種包抄敵後的狀況讓他又回想起了自己還在行伍時的感覺。
只是回想只是回想,時光不可能倒流,死去的兄弟也沒辦法再活過來。
他在城內見過一個獨臂人,那種眼神和自己當年很像,那是吃了敗仗,看着親兄弟死在眼前卻無可奈何的眼神。
火堆噼裡啪啦,他們已經在這裡五天了,城內的百姓逐漸得到了安撫,明天就要趕去下一座城,而這樣城……還有七座。
“這樣下去不行,如果都是這樣,再奪回兩座城,我們的糧草就不夠了。”
李長安拎着兩個酒壺坐了過來,他現在是盲樞境高手,更不要提仙逝的崔老道是他師祖,論輩分,許幸之確實不如他,自然有資格坐上來。
“我知道,可那能怎麼辦,見死不救可不行。”
“見死不救確實不行,可我們怎麼救,糧食沒法子憑空變出來。”
李長安眯着眼睛同樣望向南方,面對一位大宗師不卑不亢,已經有了成熟的氣度。
“那你有什麼高招?”許幸之扭過頭看着他。
“回去,突襲離朝大軍營地,這纔是讓他們首尾不能相顧的辦法,否則我們就是奪回八座城有什麼用?他們若是撤退,我們擋不住。”
許幸之沉思片刻,點了點頭,這也是他一直想做的,可行伍出身的他免不了執着於所謂的軍令。
“許前輩。”李長安往前挪了兩步,“將在外還軍令有所不受呢,您現在已經不在行伍了,什麼法子有用纔是對的選擇。”
“……好……”
許幸之才說出一個字就戛然而止,猛的扭頭看向南方。
寂靜的夜裡只有木柴噼裡啪啦的聲音,但在一位大宗師的耳中,卻是千軍萬馬。
“遭了,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