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火光在溼熱的沼澤中閃爍着,那是爆炸物被點燃時的光,而在破壞性的光火映襯下踩踏着泥水撤離的阿瓦隆獵巫人們一如既往的沉默又肅殺。
他們在阿瓦隆神賜福的沼澤中無聲移動着,在自己的聖地中抗擊着入侵者。
以娜塔莉爲首的阿瓦隆教會戰士們反而更深入了沼澤之中,他們在敵後的破壞高效而隱蔽,目標明確,行動迅捷,依靠整座自然之神的食肉之地的相助讓豺狼人的後方不得安寧。
領主陣地的作戰持續了兩天,阿瓦隆信徒們持續破壞的彈藥庫位置也達到了七個之多。
這行動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目前雲集在墨菲陣前豺狼人們使用爆炸物的頻率肉眼可見的降低,隕石術和戰爭迷霧這種“過時手段”又被搬到了臺前。
豺狼人們又不是神。
它們不能自產爆炸物的情況下,自然是被毀掉一點就少一點。
“你的小隊還剩幾個?”
疲憊的老波特靠在臨時休憩的營地中,一邊味同嚼蠟的吞嚥着人民軍後勤部提供的高熱量蛋卷來恢復體力,又小聲對身旁的安玻問了句。
安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沉默的用浸溼的手帕擦拭着臉上的污跡。
得益於“男朋友”送的外骨骼讓安玻在數天的行動中並未遭受太大的險情,但精神層面的疲憊讓她連說話的興趣都缺乏,比起其他只需要完成目標的獵巫人指揮官們,她還要操心此時已踏上弒神之路的牛牛,這心理壓力自然要更大一些。
沒有得到回答的老波特聳了聳肩,大口將手裡據說用鐮爪怪的蛋製作的蛋卷吃光又扭開蓋子往嘴裡灌了一口鍊金藥水,這才讓自己的精神恢復了一些。
他摸出菸斗叼在嘴邊卻沒有點燃,拿出作戰地圖掃了一眼,其中標註的九個作戰地點已經有七個被畫上了紅叉。
這代表着白橡木戰團在這個階段的作戰任務即將結束。
“新兵的傷亡還行”
安玻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說:
“但老兵們的身先士卒讓舊教時代的獵巫人在凋零,這次從莫爾蘭村召集的戰友們已經走了三分之一,等到這場仗打完,我們大概率就會真正成爲埋在歷史角落裡的記號了。”
“這有什麼不好的嗎?”
波特點燃了菸斗,深吸了一口煙氣又徐徐吐出,他活動着機械臂發出咔咔作響的聲音,以一種疲憊中帶着平靜的語氣說:
“娜塔莉已經在修改教典和儀軌了,這擺明是徹底要和舊教徹底劃清界限,新生的阿瓦隆教會裡沒有我們這些舊時代戰士們的位置,安玻,我們在十年戰爭中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能活下來的人都雙手染血,就此被遺忘也沒什麼不好的。
雖然明知道現在的戰鬥和以前不同,但該死的感覺又像是回到了十年戰爭裡.
唉,我真是打夠了仗,這或許就是屬於我的最後一戰了。”
“嗨,這時候別插旗!”
安玻呵斥了一聲。
這讓波特詫異的看向她,顯然是不太懂“插旗”是個什麼意思,而飽受異界文化荼毒的安玻本打算給跟不上時代的老波特解釋一下,但她最終聳了聳肩,語氣簡潔的說:
“別說這種話,不吉利。”
“嘁,你居然也開始信這一套了。”
波特吐出一口菸圈,撇嘴說:
“你還真是被那個異邦人迷惑的不輕,其實吧,之前咱們重逢時我就想要和伱聊聊這個問題,你確認他是個值得你託付一生的人嗎?
你知道,他們雖然現在在這裡,現在願意爲了這片大地和我們一起戰鬥,但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或許只會因爲一點小事,他們就會永遠的拋下這段回憶選擇再不回來。
安玻,雖然這麼說很殘忍,但我們只是他們的一段回憶。”
“閉嘴吧你!”
安玻顯然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或者說,她不想去思考牛牛在某一天突然離開之後自己該去過什麼樣的生活,以她的年紀而言在這樣尖銳的問題上選擇逃避倒也無可厚非,不過波特顯然爲自己的戰友考慮的更多。
他繼續吐着菸圈如經典的囉嗦老頭子一樣說:
“我倒不是勸你離開他,我也年輕過,我也知道在你這個年齡的男人和女人們有多蠢,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像撲火的蛾子一樣奮不顧身,你是他的一段回憶,他也可以是你的一段回憶。
我聽說他們只能活八九十年,樂觀估計接下來二三十年你們還能在一起,但最終還是要分開的,愛情嘛,走不到下一個階段開花結果就只能無疾而終啦。”
“我發現你自打跑去種地之後這屁話就越來越多了,波特!”
安玻有些生氣了,她反懟到:
“同樣的話我也可以送給你,你今年都多大了,你收養的那對孩子未來在需要人指導的時候你就已經.呃,抱歉,我不該說這些,我只是.”
“沒事,這都是我們要面對的問題。”
波特沒有生氣,他只是嘆氣說:
“有時候被那兩個小混蛋氣得我恨不得就死在莫爾蘭村的遭遇裡,但我們最終還是活下來了,就要承擔那些了無牽掛的死者們不必承擔的壓力。
你知道,我最近開始學着看書了,或許是那些書裡的一些想法影響了我,總讓我感覺自己沒有以前那麼勇敢和無畏了。”
“你們兩個在這裡聊什麼呢?是在交流該怎麼更有效率的殺死豺狼人嗎?以我們目前面對的情況來看,你們最好是在聊這個話題。”
老諾曼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手裡帶着兩份熱湯遞給了波特和安玻,坐在旁邊危險的絞殺藤蔓上卻並不擔心這東西跳起來勒死他。
這是阿瓦隆信徒們的“特權”。
這個對於其他生命危險至極的食肉者沼澤在他們眼中就和遊樂園一樣安全,這也是白橡木戰團敢於以寡敵衆的信心所在,他們可以調動沼澤中的力量協助他們破敵。
“讓你失望了,我和安玻在聊人生。”
波特一邊喝着湯,一邊含糊不清的說:
“聊那些以前戰爭裡不會聊的話題,對了,諾曼,你的隊伍情況還好嗎?”
“不太好,損失挺多,但還能繼續戰鬥。”
諾曼拔出腰間的靈能長劍猩紅夫人,一邊給劍刃淬毒,一邊頭也不擡的說:
“只剩下最後兩個點了,除掉了那裡我們就可以回去狼堡休整了,前提是狼堡還沒有被豺狼人攻破的話。
不過沒太多時間留給你們在這裡聊人生了,現在已經接近第三天的凌晨,領主陣地那邊最危險的時刻即將到來,我們要趕在豺狼人把那兩個點的爆炸物用上之前毀掉那裡。
那是它們僅剩下的彈藥庫,一定佈置着重兵把守。
接下來是一場真正的苦戰!
安玻,你的隊伍跟隨娜塔莉前去八號目標,我和波特把剩下的人集中起來去九號,德魯伊們已經提前在那附近開始了自然徵召,那附近的食肉者植物和野獸都會進入更活躍的狀態。”
“我懂我懂,苦戰嘛,以前也打了不少。”
波特放下菸斗,一邊清理着這唯一被自己從過去保留下來的隨身之物,一邊問到:
“諾曼,你過去幾個月一直在給執政官當護衛呢,我以爲你會和我們一樣選擇開啓新的生活,畢竟你是我們之中在十年戰爭裡唯一一個會和我們談未來的人。
但這次重逢之後我發現你沒有那麼做,你還維持着過去的習慣,一直讓自己活的像個隨時準備打仗的士兵。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理問題啊?
就像是我們開拔前,那個叫烏鴉的神神叨叨的傢伙說的那樣,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活在過去不敢踏出那一步?”“我發現,你跑去種地之後這奇特人生感悟是越來越多了,波特,這麼喜歡刨根問底,要不你考慮一下成爲一個靈能師或者神父?”
諾曼擡起頭,那面具之下的雙眼以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老夥計,他吐槽道:
“多用點心在接下來的戰鬥上吧,如果你還想活着回去見你的兒女的話.好了,休息幾分鐘,準備出發!娜塔莉已經在那裡等着了。”
老諾曼站起身將長劍歸鞘,對老夥計們揮了揮手大步離開,波特盯着他的身影對身旁的安玻小聲說:
“他在拒絕回答我的問題,不,他在逃避這個問題。”
“諾曼這次確實怪怪的。”
安玻也有些不安的點頭說:
“你和他過去的時候記得照顧一下他,我感覺這次上戰場的諾曼身上有種我很難說的感覺。”
“你也小心點。”
波特說了句,站起身將配發給他的戰戟狀的自然聖刃“懲擊者”背在身後,安玻也穿好了外骨骼,兩人互道告別後便各自歸隊,藉助自然信徒們在沼澤中的快速移動,兵分兩路的隊伍在四十分鐘後抵達了目標區域。
如他們所料,豺狼人對僅剩下的兩個彈藥庫的防守力度完全拉滿,就像是刺蝟一樣難以接近,但提前佈置於此的德魯伊們對此作了針對性的準備。
爲了儘快破敵,他們冒險召喚了沼澤中最危險的植物霸主。
波特和諾曼麾下的獵巫人們是在好幾頭戰爭荊獸的帶領下對豺狼人發動了奇襲,這些只有戰爭之紅騎士能控制的野性植物隨時都有失控的風險,但它們在殺入戰場之後製造出的殺傷是絕對驚人的。
即便是精銳的豺狼人在面對這樣的巨獸時能拿出的應對也很貧乏,唯有那些遊走兇狠的狩獵選民們可以勉強和荊獸過上幾招,但這就是獵巫人的戰術,荊獸的活躍吸引走了最精銳的一批豺狼人,讓他們得以殺入豺狼人陣地並使用自然秘術摧毀那些爆炸物。
既然目標並非是殲滅,在爆炸物被摧毀之後獵巫人就可以趁亂脫離。
這種一擊即走的模式把自然信徒的迅捷特性發揮到了極致,最少在這片沼澤地中豺狼人根本追不上他們。
但就在九號目標的襲擊即將完成時,一個意外的消息被德魯伊們送到了諾曼和波特這裡。
“什麼?一支血疤氏族的運輸隊正在向這邊前進?”
波特擦了擦臉上的血,他大聲問道:
“你們能確認嗎?”
“可以!”
之前跟隨大鳥團檢查沼澤變化的那個臉上有疤的德魯伊妹子調整着呼吸,她以迅鷹形態飛越了整個沼澤跑來傳達消息,她非常累但這會語氣嚴肅的回答到:
“我們藉助沼澤中的野獸之眼確認了這個情況,那是很龐大的一支運輸隊,它們護送着大量的爆炸物,在進入沼澤之後就兵分兩路,一路向克里木要塞的方向前進,另一路的方向就是這裡。
一旦讓那些爆炸物送到豺狼人們手中,我們過去兩天裡的犧牲乃至領主陣地上的鏖戰,還有些英勇的不死者們集體付出的英勇死亡都將付諸東流。
我們必須阻止這個結果,必須攔截住那支運輸隊。”
“我們拿什麼攔截?”
波特反問道:
“看看你身後,德魯伊,出發時九百人的兩支隊伍現在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如果那個運輸隊的規模真如你說的那麼龐大,那麼想要攔住它們就需要一支軍隊,比如那些不死英靈在兩天前的舉動,靠着悍不畏死的突擊把那些爆炸物全部摧毀掉。”
德魯伊也沉默下來。
她知道自己在強人所難,不過沉默的諾曼卻在這時候開口說:
“你還能飛嗎?”
“可以,但.”
德魯伊想問但卻被諾曼伸手阻止,這個帶着面具的獵巫人語氣平靜的說:
“你現在立刻向沼澤東南方的山羊人小鎮前進,那邊也在被豺狼人圍攻但它們還在堅持,過去那座小鎮裡的星術師高塔,找到波爾,我不管它用什麼辦法!
我需要它再發動一次星界撕裂!
這是我們目前唯一可用的方案,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掉那支運輸隊。”
“那東西是需要計算位置的,如果不能計算出映射座標就需要精準定位!”
波特一個激靈,他抓住諾曼的手呵斥道:
“你打算幹什麼?”
“我只是打算履行一個士兵的最終職責,現在是需要付出更多犧牲才能結束這場戰爭的時候了。”
諾曼將自己的手指割開讓鮮血流入一枚綠色的種子裡,將其交給了德魯伊妹子,又解釋到:
“也別以爲我要一個人去拼命,波特,你也逃不了,你要帶上我和你的隊伍,在德魯伊們的配合下於運輸隊前方阻攔它們,迫使它們停下移動。
我會趁機從後方接近,在足夠近的時候我的位置就會成爲這場星界撕裂的定位標記。”
“我可以做這件事!”
波特從諾曼的話中聽到了不詳,他說:
“交給我!你來帶領獵巫人們在前方攔截。”
“別蠢了,你死了那兩個孩子怎麼辦?”
諾曼帶着一絲果決搖頭說:
“去吧!把消息帶過去,讓波爾做好準備。”
他對德魯伊妹子說了句,後者從諾曼的話語中品讀出了他那不可動搖的決心。
在一個非常正式的告別禮後,那德魯伊帶着定位種子重新起飛,在燃燒的豺狼人陣地的火光中向東南方急速飛去。
這個消息也通過德魯伊們的植物傳訊很快被送到了八號目標那邊,剛剛手持守望者完成了一場突擊摧毀的娜塔莉在聽到諾曼的決定時神色便黯然下來,她身旁的安玻立刻就打算前去阻攔,這支同樣傷亡很重的獵巫人被集結起來向阻攔地前進。
只靠諾曼和波特的隊伍不可能將那支運輸隊阻攔太久,她們必須前去支援。
“但諾曼爲什麼要這麼做?”
在疾行中的安玻百思不得其解,她說:
“他不是我們之中最應該期待未來和新生活的那個人嗎?就像是他在過去一直鼓勵我們的那樣,戰爭總會結束”
“烏鴉那邊有兩個長期被心靈問題困擾的‘長期客戶’,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諾曼,這個秘密我本不打算告訴你們,但我也是在聽那位烏鴉先生分析之後才知道,諾曼以前表現出來的那種樂觀不代表着他的真實想法,安玻。
有時候看起來最勇敢的那個反而是最敏感的人。”
騎在楓葉座鞍上的娜塔莉低聲說:
“諾曼只是恰當的時間做出了最終的決定,即便沒有這突發情況,他大概率也會把這場戰爭視作自己的終點,真遺憾,想要救回兩個人的烏鴉醫生最終只救回來了一個。
諾曼的治療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