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在林中逃跑。
她並不是個會拋棄同胞獨自逃離的人,從小接受的最正統的教育讓她具備午夜貴族應有的統帥力。
她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不戰而逃在家族中意味着什麼。
但她不能回頭選擇戰鬥。
因爲她已經沒有同胞可言了,在面對一名突入戰場的黃金階位敵人時,午夜獵手們的覆滅就已成定局。
對方是個擅長自然靈能戰術能夠使用神術的白騎士,這裡還是森林地形!
簡直是奪命要素拉滿。
她一個尚未通過白銀之軀試煉的吸血鬼靈能師能從這樣的敵人手中逃出去,就已經是不可詆譭的勝利。
然而,一個巨大的疑問正在菲米斯腦海裡迴盪着。
就算這些舊教殘餘在金雀花王國不受待見,就算獵巫人團體被當做可以消耗的炮灰撒入了特蘭西亞地區,但像是一名黃金階的強者依然根本無人能約束他的行動。
即便菲諾克現在真的效力於金雀花王國,那他也應該被留在開拓軍團的指揮官洛倫將軍身旁纔對!
除非那位將軍是失心瘋了,纔敢大大咧咧的放任這樣一個“人形怪物”四處活動。
最重要的是,如果諾菲克之前就在特蘭西亞地區活動的話,自己的父親爲什麼會對此一無所知?
白騎士可不是擅長隱匿的職業。
只要老菲諾克有露面就一定會被血鷲氏族的密探們捕捉到痕跡,他的突然出現根本不合常理,除非...
“家族裡出了叛徒!本地情報網被幹擾了。”
一個可怕的猜測出現在大小姐思維之中,並完美解釋了她遭遇到絕境的緣由,血鷲氏族對於特蘭西亞的控制出現了問題,家族並沒有能發現真正的威脅。
黃金階位的強者都被動用,敵人的目標可想而知。
卡德曼城。
他們要攻擊卡德曼城!
這個結論的得出讓大小姐一瞬間屏住了呼吸,在意識到氏族有覆滅之憂的瞬間,菲米斯便更堅定了自己一定要逃出去的決心。
她必須把這消息立刻通知給自己的父親,否則整個血鷲氏族的損失就已近在眼前。
然而逃跑這種事的結果,向來不是由逃跑者自己決定的。
她能做的只有不斷的使用靈能技巧分散出更多幻象向四面八方釋放,以此來干擾追兵的感知,然而幾分鐘之後,在大小姐終於要衝出走私者林地的時刻,從背後爆發的熾烈陽光卻如瀑流光束一樣在瞬間掃過整個林地。
“啊!”
菲米斯發出了痛呼。
她像是被丟進了沸騰的鍋裡,能感覺到那太陽靈能的波紋掃過自己皮膚時造成的焦化和灼燒,讓她在這一刻甚至無力維持飛行整個人都拖着滾滾黑煙砸向地面。
這種等級的靈能爆發完全榨乾了那個環之塔高階靈能師的生命力,後者基本是抱着死志發動了最後進攻。
但效果喜人。
狼狽砸在地面的大小姐甚至不需要去感知。
她可以確定自己召集起來的午夜獵手們在剛纔已經遭遇了可悲的團滅,而現在的問題是,她還有沒有機會能逃出這片本是留給敵人的致命森林?
答案是否定的。
在大小姐花了幾分鐘讓自己從灼傷和麻痹中恢復,她還沒來得及張開血翼升空,那手提橡木大劍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她眼前。
對!
是前方!而不是後方。
這證明了大小姐剛纔的突圍也在這位白騎士的精妙控制中,
整個森林迷惑了她,讓她不但沒有靠近邊界,反而更加深入了森林之中。
就像是被嫺熟的獵手玩弄的絕望獵物,在碾壓級的實力面前,再高貴的血統也無法救她出這個泥潭絕境。
老菲諾克提着燃燒的橡木聖刃靠近眼前的菲米斯,周遭的樹木隨着他的步伐不斷的扭曲。
那些枝椏與藤蔓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森然的“鳥籠”甚至交織在兩人頭頂上方,將通往天空的道路也隔絕開來。
“多麼可愛的小丫頭啊,可惜生了一顆惡毒的心,就如其他的吸血鬼們一樣,你們應該躲在你們的黑夜裡和老鼠一樣過你們的生活。
但你們總想染指陽光下的世界。”
老騎士帶着厭惡的語氣說:
“是你們挑起了戰爭,攪得整個世界雞犬不寧,現在該你們付出代價,所以別露出那副被欺負了的樣子,孩子。
這是你們自找的!”
菲米斯大小姐知道自己無路可逃了。
在最後的時刻她不願以膽小鬼的姿態迎接永寂,乾脆豁出去打算來一場自己其實並不喜歡的死戰。
左手抽出儀式性的魔刃佩劍,右手活動五指中從黑夜裡汲取遊離的黑暗靈能,猩紅光芒在指尖跳動,飛快的塑造出一把兩端交纏荊棘的靈能投槍。
這也是靈能衝擊的一種高級延伸技巧,並沒有記錄在大小姐的手札裡被墨菲學會。
並不是大小姐不願意教,只是這玩意屬於進階運用顯然不是墨菲這樣的靈能菜鳥可以在短時間內掌握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
在森林之風混亂吹拂中黑髮飛舞,卻毫無懼色的盯着對面的老菲諾克,用自己清冷的聲音挑釁道:
“舊教的雜碎,別露出那種被迫戰鬥的僞善樣子!你們淪落到這一步難道不是因爲你們背棄了你們的誓言,在十年前將武器對準了你們發誓保衛的人民與國家嗎?
堂堂國教居然和東普魯斯那羣腦仁沒有核桃大的蠢貨勾結在一起發起叛亂!
你們被鎮壓後變成喪家之犬難道是我們在暗中挑撥你們的路易王?
整個波西亞邦聯也是因爲你們愚蠢的叛亂才被捲入了十年戰爭!你眼前所厭惡的混亂與黑暗里正有你們的一份!
自詡正義的你當時又在幹什麼?
是參與到叛軍屠戮冰灣和薩克斯山民的狂歡中嗎?還是帶領着暴民衝進波旁特把那座西蘭的明珠燒成白地?
你的話回敬給你!
你們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你們自找的!
知道爲什麼血鷲氏族要故意折磨被抓住的獵巫人嗎?
不是我們天性殘忍,而是西蘭貴族們在暗中付錢僱傭我們這麼做!沒想到吧,最憎恨你們的不是我們,恰恰是你們自己人。
而你們...
活該!”
大小姐雖然平時不愛說話,但這嘴炮能力真不是蓋得。
三兩句直指問題核心說的老騎士啞口無言,只能沉默的提起聖刃衝上前打算結束這場沒有意義的辯論。
大小姐投出猩紅投槍但被白騎士一劍斬落,在那燃燒着淨化之火的聖刃面前,菲米斯的所有技巧與學識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只是一分鐘不到的抵擋就被老菲諾克斬斷手臂,又被白騎士召喚藤蔓困在了樹幹上。
“牙尖嘴利的丫頭,安息吧。”
他低聲說了句,隨後揮動聖刃劈砍而下。
菲米斯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她能感覺到灼熱的淨化之火與自己頭頂傾瀉而下,或許下一秒就會斷送她所有的生機。
然而想象中的痛苦並未到來,讓大小姐詫異的睜開眼睛,便看到那把橡木點綴的聖刃穩穩的停在自己腦袋前方。
其上鋒刃包裹的淨化之火正在快速褪去,露出了銘刻着精靈文字的光滑劍身與那非常古樸且神聖的古老橡木十字護手。
“你是在羞辱我嗎?咕...殺了我!”
大小姐氣的白皙到過分的臉頰都涌上血色,她嚥了咽口水,以爲這濃眉大眼的老騎士也是個混邪樂子人。
但真相併非如此。
雖然諾菲克臉上毫無表情,但他心裡也在驚訝。
這並不是他故意在戲弄眼前這個小吸血鬼,聖刃上的淨化之火是自我消退的,而且剛纔還憎恨吸血鬼因而發出嘯叫的聖刃這一瞬也詭異的安靜下來。
就好像聖刃自己也在猶豫,要不要傷害眼前這個午夜邪祟一樣。
“這怎麼可能?”
老騎士此刻異常震驚。
他手中的橡木聖刃是舊教三聖刃之一的守望者,自精靈手中傳承的神賜之物,對於吸血鬼這種“永世罪裔”最爲厭惡。
剛纔屠戮午夜獵手們如殺雞一樣,這會怎麼可能主動回收力量?
他盯着眼前身材嬌小的吸血鬼,隨後若有所思的收劍,又在菲米斯瞪大眼睛的注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種子掐住了她有些嬰兒肥的臉頰,強迫她吞了下去。
“咳咳”
那種子入口即化,味道古怪讓大小姐劇烈的咳嗽着。
她叫罵道:
“你...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下流的混蛋!怎麼可以這麼對待一位...啊...”
“你看到了什麼?”
菲諾克根本不理會大小姐的掙扎,老騎士壓着菲米斯的腦袋,質問到:
“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滾!無恥的東西,我纔不會...啊!”
大小姐咬着牙不願意迴應。
然而那種子似乎帶有強烈的催眠與混亂效果,讓她眼前幻象叢生,就好像整個世界都顛倒扭曲了一樣,只能模模糊糊的聽到老菲諾克的質問。
“告訴我,孩子,你看到了什麼?把你看到的東西描述出來!這對我們兩人都很重要!”
他繼續質問。
菲米斯則感覺自己的精神遊蕩在一片混亂場景中,依稀能看到自己好像行走在交錯的星光裡。
她迷迷糊糊的搖晃着腦袋,斷斷續續的說:
“血...我看到了鮮血...樹...從一望無際的血池中長出的...沒有樹葉,只有枝椏的...一棵樹...那是...那是什麼?”
“啪”
這個回答讓老騎士眯起眼睛,隨後果斷的揮手將大小姐從吸血藤蔓的束縛中釋放出來,又將她拋向了遠處的地面。
劇烈的撞擊讓大小姐從那古怪的幻象中清醒過來。
她虛弱的擡頭,便看到老騎士已經收起劍並走向森林深處。
“爲什麼?”
她虛弱的喊到:
“你爲什麼放過我?你是在羞辱我嗎?”
這問題讓老騎士停下腳步。
他沒有回頭,只是用一種沉悶又帶着某種感嘆的語氣啞聲說:
“回家問你父親去吧,可憐的小丫頭。我並非放過你, 只是你未來的命運足夠悽慘,讓你活下去...纔是最好的懲罰!”
這些話讓菲米斯心中升起更多的疑惑。
但她此時如被抽乾所有的力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眼前那個一己之力屠殺了自己整個隊伍的怪物消失在林間陰影中。
如此的屈辱與苦澀的失敗讓大小姐痛苦的扣住了手邊的泥巴,在幾秒的沉默之後,她泄憤似的尖叫了一聲。
“啊!!!”
然後,這一聲尖叫給她喊來了一個她自己都沒預料到的幫手,效果神奇到如小寵物訓練師的口哨召喚術一樣。
“喲,大小姐,你還好嗎?”
墨菲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隨後小玩家們就從恢復正常的森林中衝了出來。
他們跑過來圍住以一個敗犬姿態,非常不雅的趴在地上的大小姐卻不伸手去攙扶,而是就在一旁開始品頭論足,使用的還是大小姐根本聽不懂的怪異語言在嘰嘰歪歪。
“混...混蛋!墨菲!管管你無禮的僕人們!”
大小姐什麼時候受過這委屈?
她本就受傷虛弱,被一羣小玩家當樂子看便又急又氣的對墨菲吼了一聲,墨菲慢悠悠的走到她眼前,一邊伸手攙扶她起來,一邊說:
“我這些僕從們就是這樣的,無禮、野蠻但又熱心腸,您現在還是別生氣,您需要休息,唔,居然暈過去了...真是脆弱的大小姐啊。
我的勇士牛牛,過來!
我現在任命你爲大小姐的御用騎士!
背上她。
我們去前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