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我之所見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有過一次離開麥卡拉的經歷,但完全是一場噩夢。」
「在我還是一個傭兵的時候,我們就沒少和獅王貿易行的人打交道,其中有一個叫弗蘭克的傢伙,喝多了以後總會說些讓人火大的話。」
「他說我們是一羣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就像一羣被流放的犯人,世世代代困在這裡的可憐蟲。」
「可每次他酒醒之後,就會三令五申地強調,這些話不能傳出去,否則傭兵團就無法得到他們的支持,所以大家只能將好奇的念頭爛死在肚子裡。」
「直到那場災難爆發後,這些問題纔得到瞭解答。」
「說實話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弗蘭克那天很慌張,他說魔網癱瘓了——什麼是魔網?我不知道。但他找到了老莫翰,開出了一個湖之傭兵團無法拒絕的價格,讓我們護送他南下。」
「這可是離開麥卡拉、去外面見見世面的好機會啊!更別說還給那麼多錢了,我現在都記得那天自己有多興奮。」
「出發前,弗蘭克請我們所有人去獅王貿易行的員工餐廳吃了頓好的,然後花了一整天時間來向我們吹噓維利塔斯是多麼先進、外面又是多麼美好,以及我們多麼幸運,多麼明智。」
「然而在出發兩個小時後,就在經過鷹銜山的時候,他和他的妻子就瘋了。」
「他們兩個在馬車裡大喊着什麼‘離婚’、‘財產分割’、‘去死吧’就扭打在一起,接着從馬車裡衝了出來,發瘋似的攻擊其他人。」
「我在那一刻才知道,弗蘭克的實力完全不輸給莫翰團長,他的妻子也是……更別提他們手裡還有可怕的武器了——那些遠比獅王的人賣給我們的垃圾要強。」
「當我從昏迷中清醒時,整支隊伍就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大部分人都被那對發瘋的夫妻殺了,至於他們兩個,互相打爆了對方的腦袋。」
「我一直以爲那是某種詛咒,是麥卡拉人逃離這裡時會遭遇的懲罰……一直活在惶恐中。」
「但現在,我想大家都知道了,那是奇獸。」
「它能引發人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慾望,放大扭曲的思緒,從精神抵達現實,將罪惡化爲實質。」
「在領主的那次演講之前,我們在麥卡拉從未見過奇獸,甚至不知道災難是什麼,但這次我親眼見到了。」
「它就像小孩子用泥巴捏出來的夢魘,形狀千奇百怪,但無論是什麼,光是看着就讓人感到不舒服。」
「而且,它們真的會憑空從裂隙裡鑽出來!」
「我們乘坐的飛艇第一天就往東飛了幾百公里,途中遭遇了十幾次裂隙。」
「試想一下,靜謐的夜空突然裂開一條紫色的縫隙,就像一張猙獰的大口,隨即奇形怪狀的灰色怪物從中涌出……」
「即使已經過去了三天,我現如今想起來仍是一陣頭皮發麻。」
「還好我們裝備精良且人手充裕,尤其是幕僚大人的那兩位骷髏……」
「以我的辭藻已經不足以來描繪他們的強大了,看他們戰鬥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而且他們毫不吝惜自己的體力,拼了命地保護船上的人。」
「有那麼一瞬間我都在懷疑,他們是不是在暗中較勁……」
「另外我也終於見到了自己和‘正規軍’的差距,那些年輕的士兵所表現出的嫺熟、幹練和勇敢是我無法想象的……」
「我過去的傭兵生涯帶給我的似乎只有一些下流段子和野外生存技巧,現在想想真是汗顏。」
「我們有太多東西要學了,所幸還不晚……」
寫到這裡,蘭登稍微停了下來。
他看了眼‘茶話室’,夥計們都沒有迴應,他不免心中忐忑。
不知道酒館裡的大家喜不喜歡這些故事。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條回覆:
【吟遊詩人羅傑】:繼續啊蘭登,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啊,那艘飛艇都去了哪兒?大夥都等着呢!
蘭登懸着的心終於落地,同時倍感振奮。
「飛艇在第一天晚上一口氣向東飛了幾百公里,然後慢慢往回飛。」
「因爲是低空飛行,因此射手們可以分批次用鷹眼術搜尋精靈聚落。」
「沿途救下人時,我們會派出一支隊伍去那裡留下圖騰柱,據說是什麼‘節點’,隨後護送這些流民向西返回麥卡拉。」
「這樣一來,後面救下的人就可以留在原地等待隊伍合流,然後一起前進。」
「我們運氣很好,飛艇剛準備掉頭時就發現了一個五十人左右的村落。」
「那些精靈穿得破破爛爛,和綠葉鎮的傢伙們根本沒法比,和當初弗蘭克描繪的更是沒得比。」
「弗蘭克說精靈的城堡都矗立在森林深處,宏偉壯觀而且和樹木融爲一體,空氣中飄着花香,路邊隨處可見掛滿果子的樹,那是他們用精靈法術催生出來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他勸我們不要摘,因爲幾乎每一個精靈都是最傑出的射手,會在第一時間射穿小偷的手。但如果我們禮貌地向果樹的主人問好,後者多半會主動提供果子給我們,精靈都是愛好和平且友善的。」
「可結果呢?」
「我們看到的明明是一羣吃不飽飯、衣衫襤褸的乞丐。」
「而且即使我們救了他們,這些傢伙仍然很傲慢。」
「我試着和其中一個傢伙交流,他卻用鼻孔對着我,彷彿我呼出的空氣都會污染他一樣……」
「難道精靈就是這副德性嗎?」
「我以前也和翠葉庭的精靈打過交道,但從沒見過這麼傲慢的。」
「他們看到飛艇時十分激動,但是隨船的護衛攔住了他們,拿出設備掃描每個人的腦袋,然後果然從這羣人裡揪出了兩個被奇獸感染的傢伙——從他們的腦袋裡扯出兩條蟲子,就像領主演講那天幻象裡的一樣。」
「我過去對領主的話半信半疑,但現在我越來越相信那是真的了。」
「某種災難真的降臨了。」
「甚至我有種猜想,也許弗蘭克也不完全在撒謊,精靈的確是他描繪的那樣,但災難讓他們變成了這樣子。」
「如果人的心壞了,不懂得感激,那就沒什麼事能做好了,就像他們的法術一樣。」
「麥卡拉以外的森林總給我一種沉寂和壓抑,彷彿這裡的樹都死了,也許這也是災難。」
「對了,還有一件有趣的事。」
「那些傢伙一開始也罵我們是鄉巴佬,但船上的精靈士兵用家鄉話問候了他們一番,然後指着頭頂的姓名條和諧律儀,那羣傢伙頓時眼睛都直了。」
「所以說領主真的沒騙我們,就連精靈都沒見過塞翁的遺產。」
「這三天下來,我們就拯救了四百多位精靈,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
「現在我跟着那位捉羊教官組成了護衛隊,從地面護送他們回到了枯萎之痕,明天就會把人送到綠葉鎮安置。」
「以這裡爲界,再往北或東,我們與裡世界的聯繫都將變得不穩定,也就是‘信號’不太好。」
「不過布告欄上說只要我們在這附近頻繁活動,以後的信號就會越來越好。也許這就是塞翁留給我們的使命——將文明的火種帶向遠方。」
敲字敲到這裡,蘭登感覺腦袋隱隱作痛。
他的精神力還夠,但爲了明天的狀態,差不多隻能聊到這裡了。
這聊天還真是費腦子。
不過一想到他們此刻正坐在酒館裡勾肩搭背,一邊喝着麥酒一邊向衆人分享自己的見聞,他就沒來由感到一陣滿足和自豪。
“那邊應該很熱鬧吧。”
他這麼想着,忍不住灌了一口麥酒。
舒坦!
他以前覺得魔法是神蹟,能做到他想象中的事。
但現在,和塞翁留下的遺產相比,魔法都顯得太保守了。
它做到了自己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這纔是真正的神蹟。
蘭登突發奇想,如果有一天,能夠把自己見到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分享回去就好了。
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像自己把眼睛借給了他們一樣……
這樣的話,也許自己也能見到弗蘭克描繪出的畫面——無論是被他吹上天的維利塔斯人,還是原本和善的精靈。
真想看看那是什麼樣子……
忽然,茶話室裡有了新動靜。
【吟遊詩人羅傑】:蘭登,有位客人向我提了個建議!
【吟遊詩人羅傑】:他說讓我把你的故事寫在《烏木鎮日報》裡,讓所有人都看到,你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