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利努穆震驚地上前,在破敗的殘骸裡扒拉。
可那裡面絲毫不見樓爾頓存在過的痕跡……
“他怎麼會……”
這時,旁邊的牆壁上,一截藤蔓忽然伸長,來到他身邊,點了點他的肩膀。
利努穆茫然地轉身,震驚地看向這根藤蔓。
“這是……”
木精靈的臉色驟然變化。
這是他第一次聆聽到如此清晰的草木之聲。
草木之聲就和混雜在風中的呢喃一樣,是五級的超凡者才能聽到的聲音。
在麥卡拉以外的地方,這些聲音都是精神污染,根本無法理解,同時也無法阻擋,更像是詛咒和懲罰。
但在靠近麥卡拉的地方,比如低語森林,這些聲音就趨於平和、簡單,傳遞出的感情也沒那麼複雜。
如今他在農場培育出了這麼多新生命,它們都像初生的孩童一樣只會咿咿呀呀。
而剛纔他所聽到的,竟是極其清晰的心聲!
“年輕的牧樹人,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這個聲音最初也是模糊的,但似乎在不斷試探。
利努穆自己也在調整感知的狀態,在某個瞬間雙方同頻,他便清晰地聽到了這句話。
“能!”
他立即對着藤蔓說:
“我聽到了你的聲音……就在剛纔,你是樓爾頓先生?”
“是我,太好了,你終於聽到了。”
樓爾頓的情緒裡充滿了喜悅。
“這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我感覺自己彷彿新生了一樣,與這片森林融爲了一體——那邊的農場,旁邊長滿了幼苗的樹林,還有這個充滿生機的地下溫室,這些都是你創造的嗎?”
利努穆:“不,閣下過譽了,我只是一個種植者,是自然賜予了它們這一切。”
旁邊的海涅和迪倫都看傻了。
在他們眼裡,木精靈在對着一根藤蔓恭敬地說着話,
海涅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樓爾頓直接去了裡世界?”
說着他就嘗試進入裡世界。
迪倫:“怎麼可能,邊界只擴展到農場的南部……什麼?”
他說到一半,海涅便已經脖子一歪向下倒去了。
沒等他動手去拉,牆上的藤蔓便自動生長,交織成一把椅子,穩穩接住了他。
這波配合默契的就像在哪兒演練過一樣。
剩下倆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拿出鏡子,進入裡世界。
…
海涅只是嘗試一下,沒想到直接成功了。
意識穩定後,他一擡頭便看到了奎爾庫斯的巨大樹影矗立在遠處。
但不同於裡世界都是明亮的白天,他現在所處的彷彿是夏夜星空下的幽暗深林。
這裡光線昏暗,閃爍的光點匯作綵帶,穿梭於靜謐的林中。
偶爾會有一個裝滿了螢火蟲的布兜掛在樹上,離地三米多高,照亮了四周。
這時迪倫和利努穆也雙雙進來。
木精靈一進來就瞳孔大地震!
“這是寂靜山谷?”
“你認識這裡嗎?”
一道身影從暗處走出,赫然是樓爾頓。
他的面部線條比在亞緹鎮時更加柔和,聲音也少了那股冰冷的味道。
利努穆點點頭:“是的,但我只在畫和幻象裡見過……寂靜山谷以前是被稱作苜蓿林地,是牧樹人集體冥想的聖地,各種自然之靈都匯聚在那裡……對了,祖木就生長在那。”
樓爾頓似乎有所觸動:“後來呢?”
“後來出現了枯萎,自然之靈消亡,草木無聲,整個山谷被死寂覆蓋。”利努穆忙問:“您回想起了什麼嗎?”
樓爾頓搖了搖頭:“我在馬車進入麥卡拉地界後便逐漸失去了對這具化身的控制,意識也陷入了沉睡。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回到了一片陌生又熟悉的森林,而我好像就是森林的一部分……後來夢醒了,我的眼前便出現了你們見到的這些。”
海涅若有所思:“聽起來是你早就進入了這裡,然後不知不覺地改變了這裡的形態。所以伱能感受到那邊嗎?”
他指向奎爾庫斯的方向,問道:“這裡有沒有和那裡接壤?”
“這也是我想告訴你的。”
樓爾頓說:“隨着我對這裡的控制力增強,我感受到了‘邊界’的存在。一方面是向北充滿了危險的邊界,另一方面則是那棵樹。
“我想起你最初的想法,想讓我幫助管理那棵樹。但是,我從邊界上感受到了淡淡的抗拒。
“換句話說,那棵樹如今已經誕生了自己的意識,並對我的出現表示了本能的敵意。”
“有意識了??”
海涅一愣:“難道奎爾庫斯沒死?不對……你是說,那是一個‘新生兒’?”
“是的,那是一株幼苗。”樓爾頓點頭道:“只不過梳理能量是我們的本能,是法則的一部分,所以它在本能下才會支配麥卡拉的能量。當初你告訴我這件事時,我便猜到了這種可能,現在只不過確認了。”
海涅喟嘆道:“所以這是奎爾庫斯的孩子?”
“算是吧。”樓爾頓:“雖然只是個懵懂的嬰兒,但這裡的陽光、空氣、泥土和水都像自然之力一樣充裕且純淨,只要不變質,它在未來會和奎爾庫斯一樣擁有一顆崇高的心靈。”
“這個過程需要多久?”海涅問。“至少五十年。”
樓爾頓回答道:“或者您可以像米爾頓一樣——”
“不,我不打算那麼做。”海涅當機立斷。
米爾頓敢把自己的人生複製一份,創造出樓爾頓,他可不敢。
他來自地球,是穿越者,而且還知道了玩家的那麼多黑歷史。
這要是讓一棵樹也知道了……
想想都後怕。
“你真的沒法出手嗎?”海涅問。
樓爾頓無奈道:“這種行爲就像人類去殺死一個手無寸鐵的嬰兒。”
海涅略一思索,便有了決斷:
“你說它還是個小孩子對吧?既然什麼都不懂,那監護人理應負責一切。也就是說,它的力量怎麼用我說了算,那我委託你來使用,這沒問題吧?”
樓爾頓聽得一愣。
“可這種行爲仍然是掠奪……”
海涅:“這算什麼掠奪?你和奎爾庫斯是兄弟,所以你算它的叔叔——甚至比我這個託孤者還要親近,這有問題嗎?”
樓爾頓沉默了。
海涅:“麥卡拉以外的地方你也見到了,北地的暗影是什麼樣子,三大森林的自然之力就是什麼樣子,你難道忍心看着它在那種環境里長大?
“想要讓它茁壯成長,就必須保證麥卡拉能夠抵禦外敵,壯大自身,站在人類的角度思考,你這個當叔叔的是不是應該站出來?這可不是什麼掠奪,是爲了它能健康成長。”
雖然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樓爾頓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有點道理。
樓爾頓只好點點頭,做出了這個違背植物常理的決定。
…
作爲這片被命名爲“苜蓿林地”的區域的實際控制者,樓爾頓帶着三人閃現般來到交界地。
晝夜兩種景象被一條線阻隔,看着格外魔幻。
透過這面玻璃似的光幕,宏偉的聖光之廷就在不遠處的獵場中矗立着。
海涅率先穿過光幕。
等樓爾頓穿過時,果然引起了奎爾庫斯的抗拒。
原本朝着銀色橡樹匯聚的銀色光點一股腦涌了過來,同時還伴隨着元靈叫囂般“快離開!快離開!”的吶喊。
海涅連忙發動監護人特權,取消了這次攻擊。
銀光瞬間消散,就像一鬨而散的熊孩子。
不過攻擊也就這一次,看來奎爾庫斯並不怎麼記仇。
海涅將樓爾頓帶到了橡樹的下方,那是圓湖中央的一小塊陸地。
然後,他給了後者一個眼神。
樓爾頓嘆了口氣,無奈地將手貼在樹幹上,閉上了眼。
隨後奎爾庫斯開始輕微地晃動。
海涅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惶恐和不安從樹上傳來,急忙釋放出感知安撫對方。
很快,也許是察覺到了樓爾頓身上相近的氣息,又或者是監護人的安撫起到了效果。
總之兩個成年人聯手,搶棒棒糖一般從一個剛誕生的神智這裡搶走了絕大多數力量。
樓爾頓的灰袍子逐漸染上一層銀光,他緊閉的眼睛也慢慢睜開。
“您似乎有許多不得了的‘發明’。”
他眼中滿是驚訝之色。
海涅驚了!
“什麼意思?你看到了什麼?”
“奎爾庫斯雖然年幼,但是記下了您的發明……準確來說,是那個叫元靈工廠的地方所有進行過的‘創造類別’,都被它記了下來。”
臥槽,元靈打印歷史記錄???
竟然還有這種事?
海涅頓時激動!這纔是我的好大兒!
“它還記下了什麼?”他問。
“您誤會了,它暫時還不具備記事功能,就像一個嬰兒還沒成長到足以觀察環境並主動記憶的階段。”
樓爾頓解釋道:“之所以留下些東西,是一種集體意識的烙印。換句話說,是目前這個世界的所有原住民——您和您的那些靈魂體、以及訪客們趨同的集體意識留下的痕跡。
“舉個例子,您似乎很看重‘等價交換’,即無論差使元靈進行何種勞作,都應給予足夠的報酬,這一條已經像創始之初的法則般印刻了下來。”
這很合理,海涅想道。
這種記憶方式完全符合他們對元靈的研究。
也許這就是祖木這類古老生物的元靈親和趨近極致的原因——它們的存在形式與元靈高度類似,因此親和高的可怕。
那麼從它們身上得到的一些研究成果也可以類推到元靈身上,反過來同樣如此。
樓爾頓花了一些時間來消化這些力量。
這期間海涅簡單描述了自己想通過裡世界在領地內建立通訊網絡的想法。
過了一陣,樓爾頓從思考中醒來。
他點了點頭:
“我認爲這個想法可以藉助‘草木之聲’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