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長話短說”，但格雷說着說着也就進入了狀態。
“……你是不知道啊，自從成爲了亡靈法師以後，我就躲藏在薄暮灣一帶，一個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最後不得不對着屍體講話，這種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期間沒遇到一個同行……”
…
“……一個月前，我終於遇上了一個來自北地的傢伙，他騎着一隻骨鳥，漂亮的很，骨翼上還蒙着上好的筋膜……
“我們聊了很多，他告訴了我很多冥界的事，還把這面鏡子留給了我，他說自己要去執行一個艱險的任務，如果失敗，就由我接替他使用這面鏡子。
“然而一天後，他就被燒死在橡木廣場了，連那隻骨鳥一起……唉，我明明提醒過他的。”
…
“……後來，長老衛隊的人不活動了，我也順利接到了吾主的命令，可是離開這裡的路又被裂隙和奇獸堵上了……我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差？”
格雷也是第一次來。
隨着他打開話匣子，緊張和侷促逐漸消失。
一切重歸正常，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聽到“薄暮灣”這個名字，海涅愣了一下。
四面八方都被裂隙包圍，根本無法執行前往麥卡拉山區調查的指令。
因爲對“盟友”的無條件信任，也因爲長期的獨自生活，格雷渾然不覺自己將底交了個乾淨。
…
——也就是說，冥界的漆黑地面由無數的污染凝結而成……
他想道。
他當時脫下了防護對着那些黑泥搔首弄姿，後者也是這樣撲過來。
但是沒有讓“哈塔爾”來，而是有了新人選。
該不會被這傢伙捷足先登了吧？
至於讓他調查喬治，這倒是符合已知情況。
海涅急忙釋放出一部分靈燼將格雷裹在裡面，那黑色的膠狀物這才縮了回去。
然後看向驚魂未定的格雷，看着他體表如樹皮般的防護，有了一絲明悟。
哈塔爾這面鏡子將“驅贊吞麥計劃”的失敗彙報了上去。
他也絲毫沒有意識到，隨着時間的流逝，他身上的黑色防護愈發稀薄。
當第一縷銀色的光芒從魂質上散發出來，漆黑的地面突然蠕動起來！
海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進入魔網的情形。
說明這裡面也有“任務失敗後權重降低”之類的設定。
一團黑色的膠狀物撲向格雷，猶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
“小心！”
格雷的防護不屬於他自己，那些鬆散的靈燼時時刻刻都在消散，所以才“時間有限”。
薩貝利亞說他把研究筆記留在了這地方的某個漁村，他還沒來得及找人去挖寶呢，災難就爆發了。
他說自己身在薄暮灣，卻接到了薩納託斯的任務，讓他前去調查麥卡拉山區的領主喬治。
而自己的“靈燼樹皮術”師承奎爾庫斯。
是後者在數百年間和污染對抗練出來的滿級技能……
再加上身爲四級通靈師的自己對靈燼的駕馭能力，所以完全可以無視冥界的危險。
——起碼暫時如此。
他心裡念頭急轉，臉上雲淡風輕。
這在格雷看來赫然是強者該有的樣子！
於是海涅故意凹的“傲慢人設”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強者姿態。
再加上這裡無法擴散感知，格雷無法得知對方的具體等級，只能往高了估。
大佬。
絕對的大佬！
“繼續說吧，我不喜歡等待。”海涅淡淡道。
“是、是，大人。”格雷恭敬道：“我……我只能向北走，通過水路抵達北地，再沿着低語森林北端的雪原繞到哥德羅城，從那裡進入麥卡拉山區。”
他做了個深呼吸——如果靈魂也可以呼吸的話。
這使他稍微平復了心情，然後繼續：
“但一個月前的那位朋友對我說，前不久暗影聖殿地毯式地搜索亡靈法師，要麼往東，要麼死，現在北地已經寸步難行，要不然他也不會往南逃。
“我向吾主請求幫助，吾主在百忙之中抽空將您引導至我面前，還望能對我施以援手。”
他在不知不覺中用上了您。
頓了頓，他補充問題道：
“我這裡消息閉塞，如果您能告訴我北地發生了什麼，那就再好不過了。”
哈……消息閉塞……
海涅哪裡知道北地過去幾個月發生了什麼……
但是從格雷這裡知道答案後，他倒是可以反推。
既然玩家沒提過這事，就說明劇情被自己改變了。
那麼真相只有一個——是巴里的研究手稿發揮了作用。暗影聖殿的“靈魂學”科技樹突飛猛進，掌握了更多對付亡靈法師的手段。
他們這纔有能力把亡靈法師們趕向東邊的灰燼前線，給黃金之民帶去麻煩。
而這件事又可以推出另外一個結論：
亡靈法師這幾百年來進步不大，甚至有可能在開倒車。
至於原因，這可就太好猜了：
一方面，他們自身的發展近乎停滯。
野外的亡靈法師就不說了，人人喊打，朝不保夕，根本就沒有傳承的說法。
灰燼前線呢？
戰爭固然能讓科技水平突飛猛進，但灰燼前線那可是“戰場”。
那裡只有千瘡百孔的陣地，以及深入骨髓的仇恨。
另一方面，外部的“科研”大環境也遠不如過去。
利努穆就明確表示過，精靈這些年從沒考慮過從靈魂角度分析枯萎。
因爲只要染指這些內容，就會被質疑是亡靈法師的禁忌研究，然後研究擱置，開始相互指責。
在精靈漫長的生命中，爲數不多的靈感和熱情都消磨在了這些瑣事裡，變得平庸且虛無。
巴里和薩貝利亞就不止一次感慨，現在的學術風氣讓人窒息。
變形學派在當年受到的阻力可沒有當代人認爲的那麼大。
所以不久前的那次私下調解中，希婭拉是用現代人的刀去斬當年的永恆黎明，屬於跨時空執法，脫離了“就事論事”的範疇。
但弔詭的是，這種說法在維利塔斯如今的輿論環境下竟是合理且有效的。
這足見維利塔斯有多麼領先。
當四國還在自閉保守、故步自封的時候。
他們已經在多個版本的迭代後套了一圈，激進地追上了保守主義者。
真是太陽底下無新事呀。
海涅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格雷不知道自己幾句話讓海涅產生了這麼一串聯想。
見對方久久不回答，他還以爲是自己太過唐突，不禁有些惶恐。
這時海涅開口了。
“北方佬在低語森林有了大發現，最近他們也有了更多的手段對付我們的角鬥士。”
他這可不是亂說。
巴里的研究裡有針對靈魂的攻擊，並且亞瑟的翻譯官兼裂趾氏族族長法卡斯也提過類似的事。
格雷倒是一驚：“低語森林的發現……難道是北方佬和銀精靈的那出鬧劇？”
“我不關心這些。”
海涅擔心談多了露餡，轉移了話題。
“我可以安排人手去北地接應你，但只能在雪原的最南端。最遠也不過是哥德羅城附近，你要多久，在哪裡碰面？”
格雷大喜過望：“真是太感謝您了，我纔開始造船，預計一個月後渡河，一個半月後抵達哥德羅城的東郊。”
海涅有些懵，當即譏諷道：“你纔開始造船？哈，冥王在上，我這就去挑選一批勇敢的贊羅人，等你造好了船，他們造的孩子也該晉升爲角鬥士了。”
格雷雖然心裡罵這個贊羅人嘴巴真毒，但臉上還是掛着討好的笑。
當了亡靈法師後，他反而無比惜命了。
“是這樣的，我遇到了一羣來自悼木城的精靈，他們也想前往低語森林。有他們的幫助，一個月絕對夠用！”
來自悼木城的精靈？
海涅精神一震。
他狐疑道：“你控制得了他們？”
“請您放心，爲首的是一個四級遊俠，也許還有一些通靈師的手段，但是學藝不精，其餘七八個人都是半大孩子，不構成威脅。”
如今亡靈法師提到的“通靈師”，都來自於卡爾·伊蘭那本書。
即能召喚精魂的亡靈法師進階版。
——就連海涅都是這麼給灰月科普的。
他這麼一說，海涅就百分百可以確定那是去悼木城搶人的灰月了。
於是他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木精靈嗎？男的女的？”
“不，爲首的那傢伙是一名女性夜精靈。”
“哦？”海涅眼裡興致更濃：“女性夜精靈……品相怎麼樣？”
格雷一愣，隨後認真回答道：
“四級遊俠，品相相當不錯。身體修長，骨骼質密，而且皮肉豐滿，能產出很多的油脂和血肉素材……您感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