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294 還朝篇 (V109)
293成玉態度
連成玉渾渾噩噩得接下了男方的定親禮,又渾渾噩噩得主持完了那天的定親儀式。
雖然名義上不過是兩傢俬下交換個信物,請幾位親朋圍桌吃個飯做個見證便作罷,可那天朱連兩家的定親儀式,還是被京都人民轟轟烈烈、口耳相傳了很長時間。
——頭一個,是因爲男方手筆之大,送出手的竟然是免死金牌;第二個,就是文武百官齊齊朝賀,雖因主家未請人不方便親自到達,但禮物卻是堆得將軍府跟郡王府連個下腳的地兒都不再有,其盛況,不比當年元長寧下嫁連成玉差多少。
等到夜半三更,夫妻兩個都躺在了牀上半刻鐘後,連成玉才彷彿從遊園夢中驚醒,他深深嘆一聲:“哎,這看上去是聖上隆恩於延清郡王,其實是給我們連家長了天大的面子啊。”
連成玉雖然有時候不夠聰明,但是作爲朝上的老人,即使不擅長揣度君意,那麼多年下來,也被薰陶了幾分,最起碼直覺愈見靈敏。
這免死金牌是隨便就能夠轉贈的平常物件嗎?更何況寧家曾經作反,這金牌該早就失了效力纔是。
而今,聖上卻重製了金牌,通過寧坤的手轉交於他,名義上說是朱昌禮的結親禮,實際上就是送給連家一個保命的護身符啊。
李家算是倒了,明家雖然因爲當年站對了邊早就與皇帝暗渡成了倉,如今亦有一部分人迴歸了權力中心,但更多的人卻因爲當年那場劫難心有餘悸寧願固守北疆也不願再到這個漩渦裡來攪合了,而江家的水上勢力更是一早就成了皇帝的直隸部隊,至於文思衍、周辰等一班皇帝親自帶出來的班底在朝廷裡雖然越來越是根深蒂固,卻總歸因爲時間太短,規模並未成型。
算來算去,也就只有他一個連家在朝廷裡勢力最爲雄厚了,後宮不僅有一個皇太妃、一個死去的女兒還霸佔了中宮之位,他這個皇朝的將軍,當年就是國舅爺,如今更是上升到了國丈爺。
照理說,這樣的人家在朝裡橫着走都是無可厚非的。
可是,樹大招風這個理兒,千古都是不變的。
就算皇帝信得過他連家信得過他連成玉,總歸會有人對這樣顯赫的家族充滿疑義與忌憚。
他們連家現在就如同在針尖上跳舞,處處都要做出表率與人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失足,那就會是萬劫不復。
連成玉這個人很少會思考這麼曲曲折折而又深奧透頂的人際關係,可是今日這一方免死金牌的出現,就像一個導火索,“嗤啦”一下引燃了他腦子裡的那根線,“呼啦啦”捅破那層窗戶紙,突然就令他恍然大悟,並且大出一身冷汗。
這究根到底,是皇帝給他提的醒,是帝王給他連家最闊綽的恩澤啊
!
元長寧看着“一夢十年今朝突醒”般的丈夫,心裡有點好笑:終於想明白了?若不是有我早作打算,不要說我那寶貝女兒,你那皇宮裡的皇太妃妹妹,恐怕整個連家都要栽下去了。
但長寧深諳作爲妻子的法則,尤其是作爲連成玉這樣一個很是顧及面子的男人的妻子,她雖然心裡有嗤笑,但面上還是溫順而又恭良得附和:“老爺說的是,陛下此舉,當真是顧全了我連家的臉面。這塊金牌,即使咱們用不上,往後也是能夠福澤子孫的。”
頓了頓,又道,“連家如今是塊砧板上的肥肉,人人盯着,往後從事,還需低調。老爺什麼時候還是進宮勸勸太妃娘娘吧,咱們連家如今的地位已經是實際上的皇朝第一家族了,若還不滿足,恐怕真的要得陛下猜忌了。不說陛下這茬,就說後宮,老爺你跟那位金娘娘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她哪裡是那麼好惹的主兒?還好咱們家連紫不用進宮,你瞧瞧連樺,身上的傷到今兒還沒好全,這不是平白找禍麼?”
連成玉聽着妻子的規勸,越想還真越是那麼回事兒。自己當時也是被鬼迷了眼,纔會信了他妹妹的話,讓連紫進那個狼穴。
宮裡那位唯一的皇貴妃,那心思、那手段、那武藝,連成玉多年前就見識過了——不是連成玉信不過自己的女兒,他冷靜下來就能想明白,就算自家十個連紫擺到一起放到金娘娘跟前,恐怕都是不夠看的。
思及此處,連成玉又是一陣後怕。
還好,聖上恩典啊!
連成玉心說明兒就得進宮勸說他家妹子好好享她的太妃福分,別再想些有的沒的了,這差點就害了他們整個家族啊。
——勸說事宜刻不容緩。
可想而知,連成玉在懿德皇太妃那兒那是鎩羽而歸。
皇太妃本來就因皇帝搶先一步、將連紫許配旁人從而令自己的計劃生生被破壞而心裡有氣,這會兒連成玉居然又跑上門來叫她安分守己些。
懿德皇太妃表示完全不能理解連成玉的窩囊廢想法,認爲自己被哥哥拋棄了,氣得把德福宮的東西全摔了,差點就跟連家斷絕關係,最後還是宮人把連成玉先自勸走,這纔算息事寧了人。
懿德皇太妃見一計不成,還跟連成玉反了目,心裡更是憤恨難忍。她心說連紫的事情一定是金藍那個小賤人跟元長寧合謀的。
——當日,元長寧雖然算是隱秘得進宮找的金藍,但是懿德皇太妃還是通過自己的渠道知道了這件事。
懿德皇太妃心裡冷哼:你們以爲沒了一個連紫,就能阻擋我成事麼?你們暫且得意着,誰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
後宮暗地裡的風起雲涌,自然而然得就體現在了朝堂上
。
就算元魍能夠一次兩次駁回選秀的摺子,但上書的人多了,總是不好處理。畢竟元魍爲帝也不過一年時間,權力網並未鋪滿整個朝廷,所以如今元魍再怎麼厭惡這些人這些事,這個朝堂也總不能成爲他一人一言堂的地方。
更何況,充實後宮,是爲皇家開枝散葉的大事,祖例難違。
皇帝登基第一年可以用“新朝繁忙無暇顧及”的理由將選秀搪塞過去,第二年就沒那麼好運了。 所以元魍至多隻能將選妃一事拖延到第二年開春,這件事總歸是要進行的。
所以最近元魍很是苦惱。
這天,帝妃二人在牀上又是一番努力酣戰後,金藍趴在元魍的胸口,看似隨意得開了口:“選秀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解決?”
元魍心裡一窒,心說哪個多嘴的在金藍跟前嚼了舌頭?他分明讓劉全把那些摺子全留在了乾坤殿。
元小四怕金藍誤會,趕緊保證:“不會有選秀。”
金藍也沒在意,撥弄着元魍的頭髮,又道:“我這些日子總是想起白洛來。”
元魍皺眉:“想他做什麼?”
金藍懷想當年:“他送給玉多多的那幾句話,還真的都實現了。我就在想,當年他似乎並沒有說過我的子嗣命數,是不是,他當時就看出來了我這無子的體質。”
元魍抱緊了手底下那人,輕斥:“胡說,怎麼會是無子體質?玉多多那事兒,也是姓白的胡謅,給他碰巧,就謅對了……我讓太醫瞧過了,太醫說因爲我前些年顧着打仗,傷了脾腎,因此留下了點隱疾,平常倒是看不出來,但是在生子方面就有了一定的影響。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每天都按太醫開的藥方吃藥,再過不久,我們就能生下一個健康寶寶了。對了,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元魍不動聲色得把話題就此轉開了來。
聽了這話,金藍心裡還是有些酸澀的。
——就算金藍再遲鈍,也不可能這麼長時間都找不出事實的真相來。何況金藍又不蠢,想想自己經常性喝的藥,想想偶爾一次碰到太醫院送給元魍的補湯裡那隱隱含着的奇怪味道,再聯想自己的身體狀況,種種蛛絲馬跡疊加起來,真相便呼之欲出了。可即使如此,元魍還是把不能孕育的原因歸結到他自己身上,不讓她擔一絲一毫的心,實在是讓她心裡膨脹起難以言喻的幸福,卻又隱隱帶着痠疼。
既然元魍不想讓她知道,那她便一如既往得裝作不知好了。
於是,金藍笑了笑:“男孩兒據說是母親前世的情人,女孩兒又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哎,好難抉擇。”
元魍聞言,果斷道:“那還是女孩兒好了
。情人什麼的,有我一個就夠了。”
金藍被某人的“悶騷”屬性着實給逗樂了,心裡的陰鬱頓時一掃而空:“如果是女兒,那怎麼繼承你的皇位呢?”
元魍想了想,道:“她可以做女皇,雖然歷史上還沒有過先例,不過我相信,你跟我的女兒,一定能做好這個位置……當然,如果她嫌麻煩的話,就給她招一個皇夫,幫她打理朝政……如果這樣還是不願意的話,那也沒關係,朱昌禮、寧坤家那個小的、諸葛驚才,隨便哪個,把皇位禪讓給他們就是。”
金藍囧囧有神得望着自家男人,心說這話若是被元真聽到了,那位就算癱瘓不能動,估計爬也要爬過來掐死元魍,或者直接投胎了來找元魍報仇。
這丫的,踩了多少人的屍體,千辛萬苦得上了這個位置,居然最後要如此輕易得拱手讓給毫不相干的人。
這個皇位,在元魍眼裡,就是這樣的一文不值、毫不戀棧——元魍就是這樣的人。
帝妃兩個人暢想未來,甚至把那還沒影蹤的女兒的一生都描繪成了一幅美妙無比的藍圖,兩個人頭靠着頭、臉對着臉,越想越樂。
就在元魍以爲金藍忘了今夜談話的起由時,就聽金藍帶着呵欠輕聲嘟囔了一句:“選秀如果躲不過去,那就選吧,我沒關係的……”
聲音如夢似幻,虛幻得彷彿來自天外之音一般。
元魍心裡突然就沒來由得不安起來,並且惱怒自己。
他本來以爲做了皇帝,那就是人人趨之鶩之了,就沒有什麼能讓金藍煩惱的了,卻怎麼就沒想到,一個不夠強大的帝王還是需要受到別人的制約的呢?
他帶給金藍的煩惱,似乎還是沒有減少。
他輕輕吻上金藍的額頭,心裡下定決心:再給他兩年,到那時,就算金藍要在皇宮房頂上橫着走,這個皇朝裡都將不會再有個人敢說個“不”字。
這自然是後話。
而此時元魍心中的不安在第二天就化成了現實。
——因爲,金藍不見了。
294金藍出宮
春意弄十年如一日的熱鬧非凡、恩客雲集、美女如雲。
這裡彷彿就這樣自成了一個天地,只有風月與歡樂,沒有國家與朝政,更不會因爲朝代的變遷、帝王的更替、朝堂的波幃而有任何改變,改變的只有來去的主顧、容顏的逝去,以及時常喬遷的新楚館子。
而這麼多年來,金雪樓卻是從來沒變過,依舊是這條弄堂裡最華麗最惹眼的那個門面店;裡頭的姑娘,更是所有館子裡最爲豔麗最爲招人最爲銷魂的。
此時,金雪樓門前站了一位灰衣的青年,這人衣服不算華麗,卻也是乾淨得體
。只是這青年個子卻比尋常男子矮了大半頭,再加上衣服顯得整個人灰撲撲、很沒精神的模樣,因此青年在人羣中顯得很是不起眼。
但若仔細瞧,便會發現這人有一雙烏泱烏泱的眸子,嵌在那張不出色的臉中,靈動得很。
青年左右瞧了瞧,搓了搓手掌,又凍得吸了吸鼻子,最後終於自言自語道:“就這家吧,裝飾得還挺有品位。唔……名字也不錯,跟我同姓……”
——沒錯,不用懷疑,這位正是從宮裡跑出來的那位如假包換的皇貴妃娘娘金藍同志。
金藍踏進了門去。
裡頭曲橋流水,宮殤羽角,詩詞歌賦,聲聲相映,竟又是另一番天地。
金藍驚訝得看看這邊,有姑娘正跟人對弈,圍觀的一羣男人緊張得看着棋局,時不時倒吸一口冷氣;她再轉頭瞧對面,文人們正與擂臺上個姑娘對對子打着文字擂,那個個兒,都是出口成章、才華橫溢的模樣;她繼續扭臉,輕紗作背景爲襯的舞臺上,一羣姑娘們正自彈自唱自舞,漂亮得彷彿九天玄女下凡,最不可思議的是,底下的觀衆們雖然也是叫喊呼喝聲不斷,但一個個眼裡,都沒有普通嫖娼者的淫邪,目光裡更多的反而是思慕與欣賞,觀舞次序那叫一個良好有序。
金藍默默得囧了臉:難道她來錯了地方?這裡其實是普通以文會友的詩會歌舞館而已?神馬時候妓院姑娘們恩客們都變得這麼有素質了?
金藍再默默回想,自己確實似乎沒有到這個時代的妓館參觀過……
難道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正想着,就見不遠處的翡翠簾子被人掀開,一位白衣女子如同蝴蝶一般就飄了出來,伴隨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輕香。
四周不少男子的目光頓時就被這女人吸引了過去,彷彿望着女神一般,那一個個,瞧得那叫一個癡婉纏綿。
就連金藍,看到這人時,也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確實是美麗出塵啊。
那鼻子,那眼,那眉,點綴在那張粉白無瑕的臉上,放佛增一分就要溢出來,減一分卻有了缺憾一般。如此,正正好,不可方物。
最主要的是,這女子身上有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嘴角雖含着柔和的笑意,眼底卻是藏着常人難以看到的慧黠。
——雖然聰明漂亮的女人金藍也算是見多了,就拿玉多多跟元長寧來說,眼前這個就比玉多多多了一分細緻,卻又比元長寧多了一分單純。
在如此地方,竟能見到如此妙人。金藍很感興趣。
若有機會,她真想上去與這人結交一番。金藍如此心說。
金藍打量那人的時候,那女子也是一眼就掃到了金藍,眨眨眼,就走了過來
。
“這位姑娘,您是來尋誰的?”
金藍摸摸臉,有點驚訝:“你眼睛可真毒。雖然我沒有多化妝,但也不至於能被人一下子就認出來吧?”
那女子以扇掩嘴道:“我在這風月場上待了那麼多年了,修煉最到家的也就是這一副眼力了。”
金藍問:“你是這兒的花魁嗎?”
那女子又笑道:“以前是,不過,現在已經是這裡的媽媽了。”
金藍更驚訝了:現在的媽媽桑素質也這麼高了嗎?她果然是落伍了啊。
那女子大約見慣了金藍這樣的神色,再道:“這裡到底不是好姑娘常待的地方,姑娘還是早早離開吧。”
金藍咳咳嗓子:“唔……我是來找我相公的。”
對面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下金藍,有點不信:“姑娘,你纔多大啊?有相公?”
金藍道:“不好意思啊,長的一張娃娃臉。”眼角餘光突然瞄到某個正在悄悄上樓的背影,轉手一指,“喏!那個就是我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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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桌!又木有完結掉…不會估算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