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初春。
江南。清風鎮。
午時。客滿樓。
幕青一襲白衣如雪,右手執一折扇,拖着腮幫子,左手夾着菜,喝着酒。一雙斜長丹鳳眼此時卻是半眯着,一副還未完全睡醒的樣子。
也就在這時,忽然筷子落地。
他的眼皮最終招架不住,雙眼已全合。呼吸也漸漸變得均勻有節奏。
他居然在吃東西的時候一不小心睡着了。
然而就在他睡着的時間裡,客滿樓裡發生了一件大事,也是一件怪事。
身爲青山派掌門候選人之一的伊律死在了這裡。
他的死狀很怪異。
就像是時間凝固了一般,他的屍體保持着正要夾菜的動作,面部依然略帶微笑,只不過眼神已空洞。
他的死多多少少有點莫名其妙,也有些詭異。
沒有任何預兆,更是悄無聲息,就像是無疾而終,但一個年輕人怎會無疾而終?
在他身旁的司徒南在他死前也是毫無所覺。
當司徒南察覺不對之時,伊律早已赴上了黃泉路。
“在場之人一個也休想離開客滿樓半步!”司徒南盛怒之下一掌拍碎了身旁的桌子。
他身後的四名青山派弟子立刻封鎖了所有出路。
司徒南面目猙獰,手上已暴起了青筋。兇惡的目光所及之處都讓人膽寒,“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殺了我家少主,我司徒南必將他碎屍萬段!”
先前還很嘈雜的客滿樓立即變得寂靜無聲,靜得有些可怕。
一時間,整個客滿樓充滿一片肅殺之意。
沒人敢去觸碰司徒南的目光,亦沒人敢在此刻出聲,更沒人敢站出來證明自己的無辜。
稍微冷靜過後的司徒南向身旁的青山弟子耳語了幾句,那人便一臉憤恨的離開了。
這時候司徒南纔將注意力放到了幕青身上,因爲他的反應很特殊,特殊到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幕青就像個沒事的人一樣,依然在呼呼大睡。似乎這裡發生的一切他都還未曾知道,亦似乎都與他無關。
司徒南氣不打一處來,一腳狠狠踢飛了幕青的倚靠之物。
幕青的姿勢居然沒變,似乎還在睡。
如果這樣他都沒醒的話,即可封爲睡仙了。
只見他的眼睛稍微動了動,然後才睜開了朦朧的睡眼,勉強站直身子,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嘴裡打着哈欠。
“發生什麼事了?”幕青這一問,讓在場之人哭笑不得。
司徒南本就不是什麼斯文人,眼見幕青裝傻充愣,一巴掌已毫不猶豫的扇了過去。
在他人眼裡,司徒南那厚實肥壯的一掌要是這樣拍下去,幕青那瘦弱的身子骨肯定不死也得重傷。不少人已蒙上了雙眼,不敢直視那血腥的場面。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當司徒南快要擊中幕青那俊俏的臉龐之時,只見他輕輕伸出右手,看似隨意的出手,那“熊掌”卻被他用摺扇順勢劃了幾圈,巧妙的把勁道化解了去。
司徒南不禁露出了訝異之色,暗驚這小子不簡單。
幕青對着司徒南一抱拳,道:“這位兄臺,怎麼無緣無故就打人呢?如果我幕青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望兄臺明示。”說話間,幕青用餘光掃視了一下四周,一時間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緣由。
“這位少俠言重了,剛纔恕在下眼拙,冒犯了兄弟。”話雖這麼說,但卻不卑不亢,“我家少主先前遭人暗殺,還請兄弟留下配合我們找出真兇。”
就幕青剛纔的那一手,司徒南明白如果真要出手,恐怕很難留住此人,現在最重要的是等援兵的到來。轉念一想,這裡就數他武功最高,他的嫌疑也是最大,所以更要留住此人。
突然,有人大叫一聲:“血!”後便暈了過去,似乎是暈血。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伊律的屍體。只見少量血液從伊律的心臟中滲出,染紅了衣服。
司徒南五味雜陳。兇手竟在他眼皮地下把少主悄聲無息的殺了,悔恨難當之下便單膝跪地,道:“少主!屬下保護不力,本死不足惜,待屬下查明真相,爲您報仇雪恨後便以死謝罪!”
不知什麼時候幕青已走到伊律的屍體旁,仔細觀察起來。
司徒南心裡一個激靈,吼道:“你幹什麼!”說完立即飛身擋在幕青身前。
看司徒南那麼激動,幕青也不急。看了看四周以及在場之人。坐在離正門最近的那張桌子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商人模樣,看上去四五十歲。女的則看起來很年輕,大概二十歲出頭,長得不錯,羞答答的模樣很是惹人憐愛,在這種場面依然顯示出這種模樣,暫且稱爲談定吧。距離伊律最近的那張桌子是一位書生,長得文質彬彬,對幕青的目光很是閃躲,表情顯得很柔弱。
也就在此時,幕青的目光突然轉向兩名男子,看上去不是文人,一胖一瘦,鬼鬼祟祟地想從窗口開溜。瘦的那人目光剛好對上了幕青的直視,幕青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妄想逃走,他便拉住了前面的胖子回到原處,心裡很是鬱悶。
幕青剛想開口,便見到一老頭拄着柺杖,步履蹣跚,從正門處緩緩走來。
司徒南正狐疑着,只見他竟從自己面前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老頭一身樸素的灰衣,雪鬢霜白,約莫五六十歲。雙眼黯淡無光,竟是個瞎子。此時他駝着背,藉着柺杖摸索,摸索到一張凳子坐下。嘴裡在叫着小二點酒點菜,客滿樓所發生的事他好像全然不知。
但是,他是怎麼進來的,就連門口的守衛都沒有看清。
小二也在猶豫着,直到他得到司徒南的許可之後,他才戰戰兢兢地過來招呼。
幕青對那老頭沒有過多的注意,悠悠開口道:“看來兇手早已不在客滿樓之內。”
此言一出,諸人無不愣了一下,而後心裡多多少少都鬆了口氣。雖然沒有完全相信,但他們多麼希望幕青說的是事實。
“哼。這裡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你!不要爲了想開溜而大言不慚。”很顯然司徒南不但不相信幕青的話,反而對幕青的言論很鄙夷。
司徒南翻臉比翻書還快,幕青也只是淡淡的笑着,不緊不慢道:“死者想必是被細小的暗器所傷及要害,也就是心臟的部位。因爲暗器細小加上衣服的遮掩所以並不能馬上看到血跡。但這並不是他臨死前一聲不坑,連血都未流的原因。至於爲什麼,不要問我,我也想知道。不過,據我剛纔的觀察,我敢斷定兇手一定是從外面把暗器射進來的。”說完,他朝着伊律心臟指的方向走去。
走到某個角落,他突然停了下來,嘴角上揚,道,“你過來看。”
司徒南將信將疑地走了過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身後不少人伸長了脖子,也想一探究竟。
看着那司徒南那眼神,還不待他發飆,幕青已接着道:“你再仔細看看。”
順着幕青指的方向,司徒南又仔細地看了一遍。以司徒南的性子,此時的他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如果再看不出個東西來他非將幕青撕碎不可。但他這次還真看到了,牆上有個非常細小的洞,如果不是心思縝密之人很難察覺得到,司徒南立刻明白了些什麼。
“兇手就是從酒樓外使用暗器直接穿牆而入,直刺受害者。”幕青解釋道。
司徒南用手拖了拖下巴,似乎在思索什麼。
既然暗器從外面刺穿而入的,先不說暗器有多鋒利,那兇手的內力要有多深厚啊!思索之餘,他對身邊的幕青也多一絲佩服。
“既然兇手不在現場,還請你放了我們。”目光望去,原來是剛纔那名想逃走的瘦子開口說的話,話語中明顯已有幾分底氣。隨後衆人也跟着同聲道:“對,放我們出去。”
“青山派號稱名門正派,既然幕少俠已經證明了兇手早已逃之夭夭,那還請放了我們這些無辜之人。”蒼老的聲音,正是方纔那位老者。此時他正悠閒的吃着東西。
話說也沒人讓你進來攪這趟混水呀。
司徒南見狀,已猜出老者十有**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爾後他眼珠子轉了幾圈,對着幕青道:“放了你們可以,既然幕少俠對破案這麼在行,還請你在一個月內替我們青山派找出真兇如何?”言下之意自然是幕青不答應就不放人,好一個囂張的青山派。
幕青沒有急着回答,餘光先是瞟了一眼盲眼老頭,然後似是在考慮。突然,他身形一閃,如離鉉的箭,轉眼便至門外。又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幕青已掠上客滿樓對面的屋頂。微妙的步法和輕功讓在門口的守衛呆若木雞。
聲音從屋頂上方飄來:“既然司徒兄這麼看得起在下,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改日在下必到青山派拜訪。想要偵破此案還得先去找我的一個朋友。記住,我叫幕青,快要名震江湖的幕青!”
客滿樓門外,司徒南一臉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