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木赤府附近的一片菜場集市中。
一道道人影悄無聲息從陰影下穿過,如同水中游魚,輕輕一躍,便從地上落到周圍牆頭。
晚上的菜場一片泥濘,但卻空無一人,全然沒有白天的熱鬧。
人影中,其中一個頭上綁着白色頭巾的高大男子,遙遙眺望木赤府方向。
“那邊便是新定的君子雛龍所在?”男子雙眼反光,手中握着一把金鐵摺扇。
“正是,大公子的意思是,都是門內之人,不用太過,只需廢掉那稚子經脈,讓其不可習武便可。”
一側的一矮個子黑衣人輕聲道。
“義脈中諸多莊子中,原本以爲這個位置會落到徐承軒等三位身上,卻無人能料到,不爭纔是上乘之道。”鐵扇男子嘆息。
“區區一個邊脈子弟,力不過超品,卻能使手段拜入學宮,成爲第三代門徒,也算是心機了得了。”
“師兄,還是趕緊動手吧,以免夜長夢多。”矮個子催促道。
“也好。”
兩人不再多言,手一揮,頓時周圍一道道人影騰空而起,快如飛鳥,從各個不同角度撲向木赤府。
一行共十五人,才靠近府邸牆邊,還未進入,便有牆邊掛着的燈籠忽地滅掉數個。
“什麼人!?”同時間,府邸內,一道白袍人影雙臂張開,騰空躍起,朝牆頭撲來。
“路見不平之人!”鐵山男子隨意一句,身形閃爍,驟然越過十多米距離,一扇點在對方胸膛。
嘭!!
白袍人想要抵擋,卻沒料到對手速度這麼快,根本來不及反應。
不……不是快!
是他根本無法察覺對方是如何出手的!?
聲音從左傳來,攻擊卻是從右側而來。
他身爲供奉,身爲六品高手,竟然連對手一招也接不下!
白袍墜落在地,很快吐血昏迷。
“找人。”鐵山男子面色不動,沉聲道。
一道道人影從他身旁掠過,衝入府邸附近巡邏的衛兵陣列。
只是幾秒,一隊士兵便紛紛倒地不起,怪異的是,明明對手在他們前方,這羣人卻對着側面大吼揮動武器。
十五名黑衣人一個未少,很快便到了張榮瑜和其子張煥清所在院落。
鐵扇男子兩人輕輕飄然落地,看向滅着燈的裡屋。
凋着梅花的窗櫺內,灰色的窗紙後面,一片安靜,彷佛沒人。
“不告而來,有失禮數,還望見諒。”鐵扇男子抱拳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他伸出手,從身邊黑衣人手上接過一樣銀色物事,揚手一擲。
嗤嗤嗤嗤!!
剎那間一片細如牛毛的鋼針飛射而出,密密麻麻打向房內。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驟然從屋內竄出。
其手中持有一黑布,陡然一甩,頓時將鋼針紛紛攪亂散開,掉落在地。
“孟家的銀霜針?”
那人落地站穩,擡頭朝着鐵扇男子等人看去。
“這麼快就有護道者了?”鐵扇男子冷笑,“拿下!”
他大手一揮,率先自己衝上去。
剎那間,兩人同時出招,纏鬥在一起。
裡屋深處,角落裡,張榮瑜小心的抱着兒子,坐進周圍全是金屬隔層的半球狀防護座椅內。
在她對面站了一人,是名頭髮花白,腰粗腿壯的高大女子。
“又來了……知道這次是哪邊的人麼?”張榮瑜深呼吸着,輕聲問。
“義脈有資格爭奪君子之位的,便只有那三家,不管這些人表明身份與否,你都把賬記在他們頭上便不會錯。”強壯女子回道。
她看了眼張榮瑜懷裡抱着的孩子,小小的張煥清,此時正睡得香甜,根本不知道自己身邊發生着什麼。
“你資質不好,只修了點幻神惑音的法門,靠着明法丹書護持也只能短暫瞞過他人,若是時間稍長,必定會有被發現之虞。所以記住,萬不可隨意露面。”
“是。”張榮瑜點頭。
她在運作讓自己兒子競爭君子之位時,便想到了這點。
作爲無依無靠的邊脈弟子,她唯一能靠的便只有自己。
之前意外救人,得到了儒家一位高手的相助。
之後又聯繫上了爹孃當年的好友前輩,這便是她全部的人脈關係了。
而利用這兩點,加上她和夫君的另外使力,他們脫穎而出,成爲儒教義脈的扶持對象。
然後又藉助儒教暗中勢力,壯大夫君宗家那邊的勢力,如此相互促進,現在,終於成功讓兒子取得了君子承繼權。
“前輩,這樣的事,還會出現多少次?”張榮瑜輕聲問。
“義脈的君子之位,不只是看天賦,還要看的是其背後的護道者強弱。
在你決定爭位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須要靠自己,應對這些阻難。”強壯女子回答,“你當明白,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若是外面那些人,衝破先生的阻攔,前輩可能擋住他們?”張榮瑜再度問。
“他們衝不進來。不過……這才只是開始。現在我們能擋,以後來的人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到那時,單單依靠我們,不可能護持周全。你得額外想辦法。”強壯女子回答。
“榮瑜明白……”張榮瑜眼中閃過一抹陰沉。
很快,外面院落中的動靜慢慢小了下來。
鐵扇男子手中扇子斷成數截,他神色難看,緊盯着對面出手的老人。
是的,和他動手的,根本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且同樣是儒教武修。
“走!”鐵扇男子一聲令下,周圍人紛紛後撤,躍起,轉眼便離開院落。
只是兩邊人都沒注意到,不遠處一條小巷中,正有一道暗紅人影,靜靜背靠牆邊,等在原地。
從暗紅人影的位置,撞破牆壁,可以最快速度筆直衝入張榮瑜所在裡屋。
他和張榮瑜,中間只相隔了兩堵牆。
在確定了鐵扇男子等人撤走了,暗紅人影才慢慢縮入陰影中,消失不見,彷佛一開始便從未出現過。
*********
山中一處破廟內。
一處篝火熊熊燃燒,釋放光亮和熱量。
火邊正側躺着一道人,身上披着暗紅人仙觀的道袍,睡得正香。
在他身邊的破廟地上,橫七豎八的躺倒着十來具衣衫襤褸手持破爛武器的山匪。
從呼吸來看,這些人早已身體冰涼,死得不能再死。
從外形來看,屍體皮肉乾涸,凹陷,就像是脫水後所有血液幹掉了一般。
張榮方身形輕落在破廟外,擡眼朝裡面望去。
他此時追蹤的紅線,其中一根便是連接着這裡,正好在那睡着了的道人眉心上。
“果然,這個天賦能讓我隨時找到所有麾下血裔。”
張榮方緩緩朝着道人靠近。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存在,道人猛地一顫,從地上睜眼,起身。
纔起來,他便一眼看到了張榮方的靠近。
“觀…觀主!!?”他面色驚愕,自己都逃遠了至少三千里了!怎麼這裡還能看到觀主的身影?
難不成是自己在做夢!?
“你…違反了我的禁令……”張榮方一身血袍,站在陰影中,注視着對方。
“並沒有!!”道人急忙迴應,“是這些人自尋死路!想要襲擊貧道!觀主明鑑!貧道一路出行,從未有任何一次主動襲擊他人!”
他說得沒錯,也是真心實意。確實沒有主動襲擊人。
只不過,他會時常將自己包袱裡的金銀財寶金票銀票,拿出來一一清點。
張榮方仔細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氣息。
此人大概率沒有說謊。
最後看了眼破廟裡地上的山匪,張榮方纔腳尖一點,驟然沒入身後樹蔭中,消失不見。
一夜時間,他不斷順着紅線追蹤盡頭處的所有人。
接連找了十來人後,張榮方終於徹底確定了這次得到的天賦效力。
回到人仙台上時,天已經又亮了。
張榮方重新整理了下這次的發現。
“不光能追蹤血裔的位置這個能力,還能如此使用……”
站在高臺上,他閉目,感受着空氣中小紅鳥的位置,然後伸手將其取下,放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
在張榮方動念的同時,小紅鳥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渾身僵硬,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直到被咬了一點點血液滲出,又有新的一點血液滲入它體內,張榮方纔重新鬆開它。
小紅鳥唧唧的發出叫聲,躁動的扇動雙翼,圍繞周圍騰空而起,飛來飛去。
短短片刻後,它整個鳥羽毛也變得更加暗色,宛如血一般,更純粹,所有雜色羽毛全被掉落。
就連其眼珠,也變成了徹底的血紅色。
而在張榮方這裡,一根新的紅線,在他閉目後的黑暗中凝聚浮現,精準的鏈接到小紅鳥身上。
“從今天起,你便和以前不同了。”張榮方睜開眼,看着此時的小紅鳥滿意的笑了。
“觀主。”
就在這時,人仙台後方一道人趕上來。
“昨夜木赤府遇襲,有神秘人出手,襲擊張榮瑜所在院落。同樣被另一撥神秘人擊退。”
“觀裡看守的是哪位?”張榮方眉頭一蹙。
“是影道人。”
“影道人……”張榮方頓了頓,想起來此人是誰。
人仙觀如今還願意留下的三空血裔,一共還剩三人。
影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其餘人不是找地方突破宗師,就是去滿足年輕時的遺憾,遠遁他方。
張榮方也不在意,不管這些人如何行事,他們都和自己一樣,未來必定是神佛勢力剷除的敵對者。
他們便是自己對神佛們態度的試探。
如今,留下的三大道人,則被他派去暗中住在木赤府附近,守護姐姐外甥等人安全。
“這是最近第幾次了?”張榮方問。
“第四次了。”道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