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先生對於我肯定是恨之入骨。
其實老丈人能有幾個喜歡女婿的?
自己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多年的小公主,一下子就被另一個男人領走了,不光不當公主養着了,還說不上受苦受窮,還要養家生孩子。
當爹的對女兒的心,真的是很難形容的,而我這更加的極端,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讓歐陽家顏面盡失,在一場精心準備的婚禮中直接把新娘子給搶走了。
所以他到底有多恨我,用屁股也能想明白。
眼看着保鏢從四面八方團團圍了過來,根本沒有給我留任何可以逃跑的縫隙。
這些個保鏢看起來一個個也是面露凶煞,我知道這不光是因爲歐陽先生命令的原因,更重要的還是關於龍哥。
龍哥的三根手指算是因爲我丟的,而他離開了歐陽家也是因爲幫我。
我站在那裡沒有動,莫說沒有逃跑的可能,就算是有,此時此刻我也不能後退半步。
我現在面對的是自己的老丈人,任何一個年輕男人要走到蒼老的男人面前將他的女兒奪走,都要經歷我這樣的關卡,只不過我的老丈人表達得更加直白一些而已。
雪筠被兩個保鏢抓住,拖到了牆邊,她看到保鏢圍住了我,高聲喊道,爸爸,你饒了他吧,爸爸,求你了。
歐陽先生不爲所動,他銀髮銀鬚在風中飄蕩,眼神中透射出來的是那種誰也無法動搖的決心。
看到這個眼神我就知道自己好過不了。
迎面的拳頭飛來,我沒有躲,也沒有擋,任由它直接轟在了我的臉上。
我的頭一蒙,感覺腿彎處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站立不住,半跪在地上,我聽到了雪筠的尖叫聲。
我在人羣的縫隙中看到了雪筠的臉,她一臉驚慌,我此時此刻已經不知道多少個拳頭跟腳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已經感覺不到那些個東西。
我的世界中只有雪筠驚恐的眼神。
有傳說道,人死的時候,最後的影像會印在瞳孔上。
如果這是最後,我不能讓她這樣的形象留在我的瞳孔裡。
我不想讓她如此的悲傷。
我勉強地露出了一個笑臉,在縫隙中把它給了雪筠。
如果這是我能夠給你最後的禮物,我希望你永遠可以快樂。
我感覺又一個重拳打在了我的頭上,真的很重,他們今天絕對沒有打算饒過我。
我沒有怎麼打過人,但是由於嘴賤手欠,這麼多年沒少捱揍。
捱揍的人都知道,我現在這樣挺立着身子,絕對不是一個很好的姿勢。
我應該蜷縮在地上,用胳膊護住頭,用膝蓋護住自己的小腹。
可我不能這樣,哪怕是在最後,我也要挺直我的身體,哪怕我無法站起來,我也不能躺下。
我聽到雪筠正在喊叫,她喊道,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然後她又苦苦哀求,她說,爸爸,我錯了,我回家,你饒了他吧。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去做。你讓我嫁給誰,我都會去嫁。你饒了他吧。
然後我又聽到了威脅,雪筠說,我死也不會原諒你,今天他有了三長兩短,我這輩子都不會認你。
但是歐陽先生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又在縫隙中看到了雪筠的淚眼與她的掙扎,可她那麼纖弱的身子,怎麼可能掙脫身旁的兩個保鏢?雪筠對兩個保鏢又踢又咬,可是她就好像是被鐐銬捆住的囚犯一般,無法前進半步。
我又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臉,這個時候人都糊塗了,我的意識跟眼睛都開始模糊,可我在這裡,卻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英雄。
男人從小到大都喜歡英雄,我最喜歡的就是關羽,小時候看三國覺得他纔是真正的男人,一想到關羽,在絕境之中腦海裡卻突然蹦出來一個典故。
劉關張剛剛結義的時候,還是三個無名之人,他們終日不得志,沒有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的實力,這個時候正好碰到了跟顏良文丑對陣。當時軍中無人可戰,在衆大將驚慌失措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三兄弟的冷笑聲。也就是這冷笑纔有了後來斬顏良誅文丑,纔有了三兄弟名滿天下。
而這個典故叫做笑出一片天!
人的大腦是有防禦機制的,此時此刻我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大腦卻激發出了這種機制,我幾乎連想一下這個故事爲什麼會出現在我的腦海中的時間都沒有,我用自己最後的力氣開始哈哈大笑。
這笑聲在這個時候是很突兀的,正是因爲突兀纔會跟當年三兄弟的冷笑一般讓人覺得奇怪。
要知道正常人遭遇我這種情況,不是被打尿了,也得打哭,最少也得苦苦哀求。
但是我偏偏笑了,還是哈哈大笑。
果然保鏢們都嚇了一跳,我感覺所有的拳頭跟腳都離開了我的軀體,然後我聽到了歐陽先生的聲音,他說,你笑什麼?
這就是我等待的問句。
保鏢們散開,我看到歐陽先生走到我的面前,他低頭看了看我,我仰面看了看他。
然後他又再次問道,你笑什麼?
我吐了一口血沫,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滿手都是血。
我相信此時此刻的我看起來一定很嚇人,我顫抖着腿站了起來,但是腿很軟,似乎隨時隨地都能倒下。
我站在歐陽先生的面前,對他說,你輸了。
歐陽先生一愣,然後他笑了,他說,你說什麼?
我說,你輸了。
歐陽先生哈哈大笑,他說,就憑你也能贏了我麼?
我說,你回頭看看你的女兒,你轉過去看看她。
歐陽先生轉過了頭,我跟他都看到了雪筠的臉,她此時此刻正在無聲的流淚,卻沒有再掙扎,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沒有向身旁的歐陽先生看過去一眼。
歐陽先生轉過了頭,我說,你看到了麼?她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你。現在的我就是她的全世界。今天你打我,那麼她會離我更近,離你更遠。今天哪怕你把我打殘廢了,那也不過是你的女兒會死心塌地的跟一個殘疾過一輩子。
歐陽先生說,今天我要打死你呢?
我呵呵一笑,對他說,今天你要打死我,那麼你不光沒有了這個女兒。我相信,夏瑤也會恨你一生一世,夏瑤將會不再是你的棋子,不會再任由你的擺佈。你會失去所有的一切,你會失去你的兩個女兒,你甚至會失去你珍愛的公司,你相信麼?
歐陽先生後退了一步,我的臉上都是血,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轉過了頭,看着四周還圍着我的保鏢。
我對着所有人說,你們記住了我是誰。今天你們是聽令行事,我不怪你們。但是你們心裡想清楚了,歐陽家將來是誰的。你看到你們的大小姐了麼?你們看看她的臉,看看她的眼,看看她的淚。今天你們所有人都自己在心裡問一句,你們剛剛打的人是誰。
我這問話一出來,就看到那個被我來來回回調戲半天的年輕保鏢後退了一步,我一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領,然後喝道,我是誰?告訴他們,我他媽的是誰。
那個保鏢一愣,還真的是讓我嚇到了,剛剛在路上也算是讓我調教了許久,順嘴就說道,少……爺。
我轉過去,看到歐陽先生的臉都白了,但是氣勢也沒有剛剛那般嚇人,他也是一個明白人,而雪筠的眼神真的可以說明所有的一切。
我鬆開了手,拍了拍那保鏢的肩膀,說了一句,真乖。
然後我轉過來對着歐陽先生說,今天我就在這裡,我既然敢過來,我就不怕死。要麼你打死我,然後失去所有的一切,要麼你接受我的道歉,放過我跟雪筠,讓我們可以在一起。
歐陽先生臉都白了,我看他眼睛豎了起來,似乎又要下令。我這個人捱打的經驗很多,我知道必須要給歐陽先生一個臺階下,這個時候要是逼急了,他恐怕真的會把我給打殘廢了。
所以我說完那話,立刻鞠躬行禮說,伯父,希望你可以接受我,我不想要錢,我也不要繼承你的財產。我只想要跟雪筠在一起,我愛她,我會保護她一生一世,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守護她。
那幾個保鏢也真的是讓我嚇到了,包括抓住雪筠的兩個人,他們兩個人的手一鬆,雪筠飛奔到我的身旁,一下子撲在了我的懷裡。
再然後她轉頭看着歐陽先生,突然慢慢地跪了下去。
雪筠這麼一跪,我也不能站着了,只能跟着她跪了下去。
雪筠說,爸爸,我放棄一切的家產,我放棄一切的繼承權。我只希望您可以讓我們在一起。女兒不孝,不應該在那個時候私奔,你怎麼責罵我,都是我應得的。但是您是我的父親,我希望還可以做您的女兒。我跟丁凡會自己努力,我們不會依靠家裡的一分一毫。但是我希望您還認我,讓我有個孃家。
雪筠的話伴隨着淚水一起涌出,我聽到身後的保鏢們都傳來了一陣嘆息,歐陽先生彎下了腰,把雪筠扶了起來。
我這面也要起來,歐陽先生說,讓你起來了麼?你們繼續給我打,十分鐘之後他不死,讓他進屋裡面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