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筠愣住了，神色開始變得冷峻，她想了許久，最後慢慢地說，你說的可是我的父親。
我聽得出她語氣中的不友好，我也知道在雪筠面前指責她父親的嚴重性。
我猶豫了一點，然後點了點頭。
雪筠說，你這麼說，有證據麼？
我搖了搖頭說，都是我的猜測。
雪筠哦了一聲，然後說，那你最好把你的猜測完完整整地說出來。如果……你是出於其他的目的，那麼你別怪我無法原諒你。
我一直以來都以爲夏瑤跟歐陽先生的關係好，因爲夏瑤看到歐陽先生的時候會親親熱熱地粘上去，而雪筠則對他很尊敬，也就是站在那裡喊一聲爸。
可我猛然發現，歐陽先生在雪筠的心目中地位似乎更高。
發現這一點，我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了。
想了半天，既然已經說了出來，那麼不說完反倒更讓雪筠生氣，我對雪筠說，我今天碰到韓紅了，不，是韓紅喊我過去。
雪筠說，你已經說過了。
我說，她找我過去，我問她到底幕後的主使人是誰，她否認了COG公司是幕後主使這一點。當然，她也並沒有直接說是歐陽先生。
雪筠說，韓紅並不可靠，她背後有人搗鬼，我相信你很清楚吧。COG想要我們家股份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因爲我的舉報，老部下的股份開始鬆動，對公司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讓我們不得不面臨着如何補救這一問題。你知道這些天……我……是怎麼過來的麼？我的父親會給自己的公司造成如此大的困擾？幕後黑手怎麼可能是我的父親？
我連忙點頭，這些話真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後決定還是把自己的猜測跟事實原原本本地說出來吧，因爲我是瞭解雪筠的。
雪筠是一個成熟的女孩子，她很理智，也很聰明，我相信她最終會得出跟我一樣的結論。
我對雪筠說，之前我們都覺得是COG公司搗鬼，但韓紅直接否認了。我當然知道她不可靠，卻被她一句話說服了。我相信我說出來，你也會跟我一樣產生懷疑。
雪筠說，那句話？
我說，爲什麼COG公司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
雪筠愣了一下說，什麼時候？
我跟雪筠從來沒有正面談過她要結婚這件事兒，雪筠不想在我面前提起，我也在裝糊塗，選擇閉口不談。
可是今天，這已經是度不過的門檻了，我知道自己邁不過去，只能咬了咬牙說，你要結婚的時候……
雪筠愣了一下，然後很平淡地說，我就感覺你已經知道了。
我反倒是有點激動，說出這話來讓我開始有點氣喘吁吁，我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自己心臟的狂跳。
看了雪筠半天，她並沒有任何表示。
我其實挺想要在這個時候來個感情爆發的，例如雪筠哭喊着說對不起，而我站在那裡唱明天你要成爲別人的新娘，兩個人淚流滿面，爭吵，撕扯，最後精疲力竭地抱在一起，而又慢慢地分開。
可雪筠很冷靜，只是說了一句話，之後沒有任何的表示。
我的感情也就這麼地憋在心中，半天才問道，你明白了麼？
雪筠似乎沒有聽到，也是反應了半天才啊了一聲，然後說，明白什麼？
我知道雪筠此時此刻也就是看起來冷靜，實際上跟我一樣心事重重。
我不想讓兩個人都如此的難受，快速地說，COG公司想要你們公司的股份不假，可歸根到底不是要那個董事長席位麼？這麼多年一直都按兵不動，此時此刻突然動手了，偏偏是因爲……你跟徐明有婚約在身，在你打算結婚的時候。反過來看，這不是逼迫你們兩家聯姻麼？可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麼你們不真的成了鐵板一塊了麼？COG公司豈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雪筠這纔算反應過來，不過顯然是注意力沒有在這上面，過了半天才啊了一聲說，難道是……徐家？
我說，我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
雪筠說，如果不是COG，肯定就是徐家了。是不是？
我看雪筠是絕對不會往自己的父親身上去說，我也不好繼續指認歐陽先生，其實這件事兒的幕後主使是誰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想做的也即是在雪筠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告訴她實情。
我對雪筠說，我也覺得是徐家，只是他們真的會這麼做麼？
雪筠又停了一會兒，擡頭對我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你介意聽一聽，我們的……婚約麼？
我點了點頭，猛然覺得心很痛，哪一句我們的婚約，似乎已經把我給排除在雪筠的生命之外。
雪筠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然後慢慢地說，我們這個婚約，其實是一場生意，所以有着極其嚴格的合約的。徐家是老太太做主，我叫她徐媽媽，是一個極其強勢的女人，她不肯吃虧的。這一次我們兩家聯姻，不光是兩個人的問題，也是兩個集團的問題，這就相當於我們的一次股份合併。你懂麼？
我聽着雪筠這些話，其實注意力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一直到聽到這個問句，我嗯了一聲說，你繼續說吧。
雪筠說，我們有婚前協議的，當然跟傳統的婚前協議不同，傳統的婚前協議都是把兩個人的財產分清楚，離婚之後各自算各自的。但這個婚前協議，是我們兩個人的股份放在一起，那麼就會永遠在一起，遺囑都已經寫好了。這些股份放在一起，是永遠都不會動的。我們不能離婚，提出離婚的那一方自動失去所有的一切。就算是死了，也只能由對方繼承，不能由父母孩子繼承。你懂了麼？
我說，沒有懂，聽起來很殘忍啊。父母不能繼承也就算了，孩子也不能繼承？
雪筠說，沒有辦法，老人彼此互相防範，都是老江湖，怕對方使詐。所以纔有了這麼一個約定。
我說，那你們的股份有多少？
雪筠說，徐家已經轉給了徐明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們家的百分之五十股份會在婚禮當天以贈予的方式給我。其實從結婚開始，我們兩個纔是公司最大的股東，擁有公司最多的股票。而且有雙方家族股份的支持，COG公司肯定是無法插手公司事務了。
我說，那以後徐明就是董事長了？
雪筠說，不是。我父親當然不肯。他們之前的合約中有這麼一條，父親六十五歲之前，一直都是董事長。六十五歲退休之後，徐明爲董事長。之後等到雙方老人故去，所有的股票集中在我們的手裡，集團也就永遠都是我們家的了。
我嘆了口氣，說不出自己爲什麼如此的憋悶。
似乎每當雪筠把她跟徐明統一稱呼成爲我們的時候，我都覺得一道閃電劈進了我脆弱的心瓣裡。
雪筠說，你聽懂了嗎？
我點了點頭說，聽懂了。還真的是……有生意人的作風。
雪筠說，你也是這麼覺得吧。如果這是兩個公司合併，那麼一定是一場教科書似的併購案例。只是……婚姻這個東西，也可以這麼用麼？
我不敢再說什麼了，想了半天，然後對雪筠說，你是怎麼想的？
雪筠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我說，我支持你的一切決定，這一點，你知道麼？
雪筠點了點頭，卻又嘆了口氣，她說，爲什麼你對我這麼好？如果你對我不好一點，那該有多好。
我知道雪筠是因爲我在搖擺，看着她的神色淒涼，眼中有淚，似乎隨時隨地都可能哭出來。
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讓我心頭一顫，連忙岔開了話題，我說，所以這件事兒最大的受益者，是徐家了？
雪筠說，也不算。現在來看，的確是我們家的股份多一點，分出一半給我，那也是比他們的一半多一點。但是我們家裡還有夏瑤，將來父親的遺產中，夏瑤也要繼承一部分股份，他們都精打細算過，我帶給徐家的，應該跟他們等量。
我說，我不是說股份。我是說從傳統上來說，畢竟男方在婚姻方面更加佔便宜一些。
雪筠哦了一聲，又說，你還覺得這是一場傳統婚姻麼？這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場生意。我們這場婚姻……
我一聽到我們的婚姻之類的話，就覺得靈魂出竅，痛不欲生，乾脆打斷雪筠說，所以韓紅說得沒有錯，對吧。COG公司不會是這件事兒的受益者，反倒可能是最大的受害者。
雪筠哦了一聲，想了想說，那麼就是徐家了。
我真的是不想要在這上面再跟雪筠繞了，我知道雪筠無論如何都不會把整件事兒怪在歐陽先生的頭上。可我此時此刻一聽到關於她婚姻的事兒，我就覺得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死過去。
這真的很折磨，於是我直接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希望你如實的回答我。
雪筠看我神色嚴肅，點了點頭，卻好像是做錯的孩子一樣，低聲說，你問吧。
我說，我想問你，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你愛不愛我？
雪筠臉一下子紅了，神色慌張，氣息短促，她看了我一眼，跟我目光對視，卻立刻扭到了一旁，再然後又擡起頭來，直視着我的眼。
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無數的答案，可我想要聽那個最終的答案。
雪筠輕啓朱脣，她說，如果不是因爲愛你，我怎麼會如此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