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我只是在人羣中看了一眼,只知道地上躺了一個死人,然後一個女人領了一個孩子。死人沒看到,女人沒看清,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之後趙英碰了一面,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難纏,而且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要是用功夫來比喻的話,都是下三路的招數。我知道一個女人放在這種男性社會本來就舉步維艱,她估計也沒有上過幾天學,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家裡沒有任何背景。這樣的女人能夠依靠的或許只有自己。
當然女人依靠自己,那也分很多種,韓紅那樣是一種,李榕那樣是另一種。
放在趙英這,那就是第三種了。
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那是因爲秀才沒有碰到女人,女人本來就不講理,而趙英則是另闢蹊徑,完全就是耍賴了。
對於耍賴的女人,你有一點辦法?
我是毫無辦法。
趙英站在門口,指着我讓那個孩子喊爹,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男孩兒的樣子,四五歲的模樣,眼睛很大,神色有點恐慌,可是還真聽話,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然後直接磕頭,然後大聲喊了一句,爹。
這一聲爹差點沒有讓我哭出來!
我這接盤的功力已經突破天際了啊,處男之身,到處揹着貞節牌坊,然後就喜當爹了?
外面本來就人來人往,這面動靜還極大,我急忙跑過去,一把拉起了孩子,對站着趙英說,你幹什麼?
說完還是覺得心虛,探頭一看,嚇了一跳。
鬼知道怎麼外面圍了這麼多人,難道剛剛趙英進來之前還在門口大聲朗讀我的罪狀?然後這麼多人圍過來纔開門讓孩子喊爹?
韓涵偏偏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了,在門口哎呦一聲,伸手就去跟趙英握,口中喊着,弟妹。弟妹!你怎麼來了?孩子這麼大了啊,小丁居然還說自己沒結婚。來,伯伯抱抱。
看到韓涵那張嘴臉我就想給一個耳光,他一臉的怪笑讓我火冒三丈,我一肚子的氣沒有地方撒,對着一旁的保安喊着,怎麼把人放進來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保安急忙給我敬禮,也是一臉的委屈,他說,她過來之後,我請示過。公司說你現在管這件事兒,直接讓我給你送過來。你看我就送過來了……
我對着四周的人說,這是趙英,就是那件事兒的家屬,你們別看了,走吧,走吧。
保安也跟着我喊了幾句,其他人這才很不情願地散去,離開的時候一個個還一步三回頭的,你們到底有多願意看老婆帶兒子上門鬧事兒這種戲碼啊。
我把趙英跟孩子拉了進來,關上了門,然後聽到了敲門聲,我要氣死了,打開門一看是韓涵。
我說,你到底幹什麼?
韓涵說,沒什麼,沒什麼。你看,這不也是我辦公室麼?我能回來不? шшш⊕тt kán⊕C ○
我說,不能。
韓涵說,你是領導,你說了算。那啥,我就在外面,隨叫隨到。
說完居然還給我敬禮,再然後對趙英說,弟妹,你們慢聊啊,中午要是不走,我請你吃飯。
我把韓涵推了出去,把門關上,又急忙打開。
趙英這個無賴女人我惹得起?惹不起!萬一她在我房間裡面脫光,然後喊我非禮,我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麼?
我在門口喊道,老韓,老韓。
韓涵這面轉身剛剛要走,又回過頭,我對韓涵說,你進來吧。
韓涵一愣,對我說,合適麼?小夫妻這麼久不見,萬一……
我都要被氣死了,咬着牙對韓涵說,咱們辦公室你清楚,能當牀的就你那個桌子,我看還不錯。你要是不進來,別後悔……
韓涵啊了一聲,對我說,那可是風水桌,關係到我風水的,開過光的。你要是亂來,惹了晦氣,我這輩子都倒黴。
我說,所以呢,你自己考慮,愛進不進。
韓涵猶豫了一下,估計也是衡量了一下真假,估計還是自己的事業重要,最終進來坐在了角落裡。
趙英就那麼直挺挺地在我辦公室裡面站着,屋裡面有人就好辦了,她就算是脫衣服我也不怕了,她總不能說我們兩個人打算輪了她吧,更何況老韓是個人精,我無法解決的事兒,關係到他肯定能解決。
我對趙英說,你怎麼又跑到公司裡面鬧來了?
趙英站在那裡說,活不下去了,打算死。
我說,啥?你這個女人也真的很過分啊,一哭二鬧三上吊,有意思麼?
趙英說,我都活不下去了,我還管有意思沒意思?我跟你說,生活早就沒意思了。要不是看着娃的面上,我早死了。
我說,你的事兒公司正在考慮解決呢,你不能再等一等麼?或者,你自己降低點條件,別讓公司爲難。給你錢你又不要,不給你錢你又鬧,你幹什麼啊。
趙英說,我不幹什麼,我就是不想活了。娃我給你帶來了,我不能帶着娃去死吧。以後他就是你的了,娃,叫爹。
那小男孩還真的不是一般的聽話,讓喊爹就喊爹,乾淨利落地一聲爹,那聲音清脆得好像是八月的青梨。
一聲爹讓我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我說,你別鬧了行麼?你鬧得還不夠麼?公司賠償是有標準的,要是你一鬧就給你賠多了,那是不是每個人鬧都要賠那麼多?而且你看我的職權範圍就那麼一點,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滿足你的要求。公司覈定的標準是十五萬,你能不能接受?
趙英說,憑什麼就給這麼點錢?這麼點錢夠我們年倆活一輩子麼?
我說,你有手有腳的,總不能靠……算了,算了,太難聽我不說了。這件事情出來,公司跟我都很難受,當然你更難受。可是公司也積極賠償了啊。你看,要不然你走法律途徑吧。說不上能多賠點。
公司覈定的走法院最高二十五萬,這個數我當然不能跟她說,而且給我的感覺就是說出來,她也不會滿意。
趙英說,我不走法律途徑。我一沒背景二沒錢,官老爺會聽我說話?到時候你們一分錢都不會給我,說不上還要把我給關幾年。
我已經無奈了,趙英就跟一塊石頭一樣,你怎麼說似乎都不理解,又跟倔驢一樣,她自己有自己的一套小九九,不管自己算對算錯,都是硬挺着不妥協。
最關鍵的是,愚昧!
我實在是想不出另一個詞來形容了。
我說,那你要怎麼樣?公司現在跟你談不攏啊,你還想怎麼辦?法院沒有你想象得那麼黑暗,你這件事兒肯定能夠得到公正的解決的。
趙英說,我沒有想要怎麼樣,我要去死了,孩子留給你。
我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趙英說,那也行,你不用管他,就讓他餓死吧。反正跟着我也是死。
趙英說完這話,突然就哭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蹲了下去,貼了貼自己兒子的臉,對他說,他以後就是你爹了,你知道了麼?
那個小孩點了點頭,並沒有哭,他似乎什麼都懂,又似乎什麼都不懂,在那裡眨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很清澈,讓我覺得自己很齷齪。
可是我真的在這件事兒裡不是有過錯的那一方,不是麼?我想要幫助趙英,但是我的能力實在是有限。
更何況我覺得趙英有點胡攪蠻纏,如果滿足她的要求的話,說不上她還有另一個要求,挾屍要價這種事兒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現在倒不是挾屍來的,這是利用自己的孩子,這一點真的讓我對這個女人完全同情不起來,就算是真的走投無路,也沒有必要如此不堪吧,我一直都覺得人應該是有尊嚴的,如果爲了錢可以丟棄一切,讓自己的孩子親眼目睹這一切,那麼要那麼多錢有什麼意義?
趙英就是倔,好像是一頭倔驢,站在那裡你能夠感覺到她從身體內部發出的那股倔強,就如同有一堵牆在你們之間橫隔,你無法靠近她,她也無法靠近你。
趙英在那裡站了許久,然後對我說,四十萬,一分不能少。
我說,這我真的沒有辦法答應你,你看你先回去,我跟領導申請一下。
趙英說,那就是踢皮球了?
我說,這真的要申請,我做不了主。我沒有騙你,你這事兒要是能解決,我第一時間給你解決。
趙英說,他們說你能解決,現在這件事兒你管。
我說,我能管十五萬,你要是今天同意了,把你男人火化,咱們簽訂和解協議,我明天就把錢給你。但是四十萬,我做不了主。
趙英說,俺男人的命要四十萬。
我差點沒有吐血,攤上這樣的女人,你有任何辦法?我對趙英說,你在這裡鬧也沒有用,我跟你說了,公司的決定已經下來。要不然按照規矩賠十五萬,要不然你起訴。如果你想要四十萬,我們還需要討論,不可能我一句話就答應你。
趙英說,那行,那我就去死。
我愣了一下,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我總不能說你去死吧,要是真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