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呆了。
確切點說,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只是一個公司,怎麼地上就躺了一個死人?這不科學啊。
我在人羣中擠了半天,看熱鬧的人很多,但保安的防衛線也很嚴密,我看到門外還有很多人,不過看起來就不是白領了。門裡面這些穿着西服的白領熙熙攘攘,門外那些看起來衣着破舊的人則都很沉默,至少我看不到他們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只是在玻璃門外遊蕩,抽着煙。
他們並沒有其他的動作,也沒有往裡面進的意思,樓裡面的人最開始很慌亂,可是慢慢地我感覺人沒有那麼慌張了,反倒是看熱鬧的人很多。非常多。
我小聲地問身旁的人說,哥們,這是怎麼了?
那個人看了我一眼,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然後說,你是公司的?
我支吾了一聲,然後算是點了點頭,那個人又看了我一眼,突然喊,保安,保安。這是不是記者?
一聽到記者,人羣就跟炸開了一樣,保安好像是被火燒了尾巴,嗖一下就有兩個人跑了過來。我急忙往後退,但那麼多人把我給空了出來,緊接着就把我給圍住了,我沒有想到這麼大的公司居然還挺團結的,兩個保安到我身旁,問我說,你哪個部門的?
我說,我……我是來面試的。
剛剛出賣我的那個小子開口說,胡說,明天才面試,今天沒有安排人。
我本來被出賣就很生氣,對那小子也不客氣,我說,你怎麼知道今天沒安排面試?
那小子說,廢話,我就是人事部的,全公司的人我就算不都認識,但也都混個臉熟。你剛剛問我話,我就知道你不是公司的,我一次都沒有見過你。
我說怎麼這小子開口就喊我是記者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人家就是管人事的,我這也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兩個保安一左一右,左面那個拿着對講機已經開始喊了,他說,隊長,隊長,這面有記者混進來了,可能是工人找好的。
我說,我不是記者,真的不是。你看我什麼都沒有帶。不信你們搜身。
兩保安瞪了我一眼,沒有碰我,也沒有搜我,但是也沒有讓我走,就是讓我在哪裡站着。
我倒是不心虛,雖然是下來打探消息的,不過我可以說好奇來聽聽,畢竟我過來面試那也算是真的,那個馬經理也知道我過來,只要打個電話也就清楚了。
保安隊長滿臉通紅地跑了過來,擦了擦頭上的汗,然後說,別在這裡說,找個房間,找個房間。
兩個保安一點頭,夾着我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我說,你們這可算是非法拘禁了。
保安說,啥?你最好老實點,否則我們不光非法什麼的,我們還揍你。
我說,你還敢打人?
那個保安說,我怎麼不敢打你?你知道我是誰麼?
我說,你爸不會是李剛吧。
那個保安說,少放屁,老子是臨時工,我打了你,你都沒有地方找我去。所以你最好老實點……
一聽這話,這幫人就是常對付記者的,經驗豐富,我不想吃虧,肯定也不想白捱揍,想着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兒,跟着他們走了也就走了。
跟着兩個保安進了一個空房間,保安隊長坐了下來,又擦了擦汗,然後說,你說吧,誰找你來的?
我說,我是來面試的,沒有誰找我。
那個保安隊長哼哼了兩聲,再然後說,記者同志,這事兒你也看到了,他們自己不做好防護,自己死人了,能怪到公司頭上?公司給他們提供的設備少過一點麼?各種安全措施都做到位了,他們自己不遵守,能怪得到我們?
我一聽保安隊長似乎一肚子的話想要跟我說,我正好想要替雪筠探聽點消息,當下點了點頭說,這麼說來,也不怪你們,是吧。
那個保安隊長說,對嘛,你看現在所有人都來鬧,工地裡面鬧也就算了,還跑到公司來,這不是有點太過分了麼?我跟你說,今天我不一定受多少處分呢。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工地的事兒不歸我管,黑鍋我還得來背。結果還找來記者了,你讓我怎麼辦?我要不然給你磕個頭你放過我?
我說,你也別激動,我看場面你還控制着呢,不是麼。
保安隊長說,我控制個屁啊。那羣工人還要靠着公司吃飯,所以不敢鬧,就讓人家孤兒寡母地鬧。可是你也看到了,他們站在外面,那就是表示支持。但說到底,你別到我的地盤鬧啊,你們在工地鬧翻天我也不管,實在不行你們去大街上,去政府鬧,別跑到這裡來啊。
我嘆了口氣,大概也聽明白了,有些含糊地跟保安隊長確認道,你看我也大概知道怎麼回事兒了。工地上死了人,結果人家孤兒寡母上門來了,其實說到底,那不就是想要點賠償麼。你們解決一下不行麼?這樣鬧下去,多不好看。
保安隊長說,我知道你是來當說客來了。可是我不能做主啊,賠錢的事兒我怎麼可能做主?
我這纔想起剛剛匆匆而走的馬經理,他不是來處理這件事兒了麼?我剛剛怎麼沒有看到?
我說,馬經理呢?他也不做主?
保安隊長說,馬經理髮現有人圍了大樓,怕自己有危險,爛攤子留給了我,人家帶着幾個親信躲出去了。剛剛地下停車在讓兩個兄弟送上了車。
我一聽,這王八蛋臨陣脫逃不說,也不講究啊,把我跟雪筠留在大樓裡,也不想一想我們會不會有危險?
可是轉念一想,他出了這事兒,未必想要總公司知道,帶上了老闆的女兒肯定會有麻煩。但也不對,不帶上不也是有麻煩麼?就好像現在這樣,我已經知道個清清楚楚,他就沒有麻煩了?
我的心頭一跳,他匆匆離開,冒着讓所有人知道這事兒的危險不管不顧地離開,肯定是去處理某些事兒了,這一定很重要,重要到可以讓老闆的女兒在這裡看到事態的發展。
毀滅證據?
這是我腦海中第一個跳出來的詞。
我對保安隊長說,兄弟,我瞭解你的苦。問題是你不應該出去看看麼?
保安隊長說,你比外面的重要多了。外面現在鬧不起來,你這面要是報道,我才麻煩。我真的是求你了,兄弟……直接點說吧,你要多少錢?我給你申請,只要你別多管閒事兒就行。
我說,我不要錢。而且我再說一遍,我根本就不是記者。我就是來找馬經理面試的,你要是不信給他打個電話。
保安隊長狐疑地看了看我,然後又確定一下說,你真不是記者?
我說,不是。
保安隊長一拍腦門,然後擦了擦的臉說,媽的,太緊張了。
我說,你不用覈實一下?
保安隊長說,我肯定覈實,在覈實完之前,你還不能走……
話音未落,門被打開了,雪筠掐着腰站在門口,指着我說,好啊,我說讓你幫我拿杯咖啡,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你倒是很會偷懶啊,還跑到這裡跟別人聊天。
雪筠身後跟着一個女孩兒,這個女孩看起來是公司的員工,不過我看不出來是什麼職位,那個女孩滿臉通紅,對着保安隊長一直都做手勢。
保安隊長突然啊了一聲,對雪筠說,大小姐?二小姐?您什麼時候來的?
看來這個保安隊長是認識雪筠的,雪筠點了點頭說,我帶着他來公司看看,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保安隊長說,沒什麼,沒什麼。坐下來聊聊天。
雪筠說,你們都不用幹活麼?工資白領麼?天天還有時間在這裡聊天?還有,外面怎麼回事兒?那麼多人圍着,我剛想要看看就被人攔下來了,再然後給我領過來了。
保安隊長說,沒事兒,沒事兒。你們是不是要走了?今天公司有點忙,要走的話,直接去地下車庫,我送你們過去。
雪筠說,什麼地下車庫?我們沒有車好不好,出門坐地鐵回去。對了,外面到底是怎麼了?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緊張?
保安隊長說,我找人送您,我找人送您。您看您過來了,還能讓您坐地鐵回去麼?我沒有緊張啊,哈哈,保安就是這樣,職業病,您別介意。
說完對着對講機喊了幾嗓子,外面跑過來兩個保安,他交代了兩句,這兩個人領着我們直接上了電梯下到了負二層,然後上了一輛帕薩特,再然後給我們送回了家。
不光是送回了家,還是目送我們進了下去這輛車才走,在路上雪筠一直都沒有跟我認真說過一句話,更多的時候都是在扮演夏瑤的口氣指責我,等到回到了家,雪筠的臉立刻肅穆起來。
她問,怎麼了?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雪筠臉都白了,她說,真的死人了?
我點了點頭,雪筠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好像失去了力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