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瑤的表現有點奇怪,我不知道奇怪在什麼地方,但我自己的表現也一定非常非常的奇怪,一個把什麼都憋在肚子裡的男人,不一定外表會多麼的面目猙獰。
我不想嚇到夏瑤,關上冰箱,把東西收拾好,三個人肯定是不太夠吃,畢竟這是上一次吃火鍋剩下的,加上冰箱裡一些存着的綠葉蔬菜也不夠。
但,有酒就行。
今天我一定不醉不歸。
我把東西扔進了廚房,也真的沒有去收拾的心情,跟夏瑤打了個招呼說自己有點累了,回到房間,看着牆角擺着的碩大皮箱,想着自己將會離開這個城市,離開自己這麼多年慢慢熟悉的一切。
還真的有點捨不得。
放在誰的身上,誰都可能會捨不得。
我除了這個大皮箱,還剩下了很多東西,但都不想要了。我想或許明天可以找一個地方把這些舊衣物捐出去,然後把我的牀上用品留給下一個住進這個房間的幸運兒。
那一臺破電腦也不拿了,把這些留下並不是因爲我大方,主要原因是我實在是有些怕了。
真的是怕了。
我從小到大沒有過這種感覺,這種怕還不是恐懼那種怕,而是參雜着有些噁心的那種怕,絕對不是你看到了瘋狗流氓之類的那種怕,而是那種你躺在牀上突然後背上有一個冰涼的東西慢慢地蠕動,你不感動,祈禱着那個東西快快走開,結果它偏偏一點點向你的腦袋爬了過去。
對,就是這種感覺。
我說不上來現在自己後背蠕動的是什麼東西,可是真的有那麼一個東西在我的後背蠕動,它想要跟我融爲一體,但我拒絕,所以它要把我趕走。
而我真的很害怕這個東西,留給我的只有離開。
也不知道自己出神了多久,房間門被敲開了,雪筠回來了,在她身後張望的是夏瑤。
雪筠站在門口看了看我,然後說,你怎麼了?
我說,沒有怎麼啊。
雪筠說,那夏瑤怎麼讓我立刻回來,說你不對勁?
我勉強地笑了笑,然後說,我很好啊。夏瑤是找你回來吃火鍋。
雪筠掃了我一眼,然後說,到底怎麼了?
我深吸一口氣說,沒什麼,我們準備吃飯吧。
夏瑤跟雪筠一臉擔憂地看着我,而我走向了廚房,把東西處理乾淨,又把家裡唯一的半瓶酒拿了出來。
雪筠也過來幫忙,在廚房裡跟我忙了半天,沒有多說什麼,可是我能夠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都在盯着我。
我其實沒有那種能夠瞞得住她們兩姐妹的妄想。
女人是最敏感的生物,她們的敏感程度要超過男人數倍,所以專門有一個感官形容詞叫做第六感,這就是專門跟女人預備的。而雪筠與夏瑤兩姐妹本來就有心靈感應,她們一直以來都跟着對方以同樣的頻率看待這同樣的世界,所以如果其他的女人足夠敏感,那麼她們兩個則是敏感的二次方。
對於她倆,我不想隱瞞,可是也不想說。
有些話男人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我雖然在外因上不算個成功男人,我沒有錢,沒有權,現在連工作都沒有。但是我相信在骨子裡,我還是一個男人,至少我在這一次沒有妥協。
當然,如果你說在這種情況下肯妥協,能夠分析利弊,能夠藉機上位纔是真正的男人的話,那麼我也承認。
那我就算是一個古典型的流氓,不對,古典型的男人吧。
反正我自己對於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認識得一清二楚。
我跟雪筠把東西端了出去,夏瑤把花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對雪筠說,你看看,他都買花了。
雪筠說,爲什麼買花?
我說,沒有什麼啊。不能送給你們一個禮物麼。
雪筠說,給女孩子送花,這似乎已經不能算是普通禮物了吧。而且是兩份,你想幹什麼?
夏瑤坐在飯桌旁,對雪筠說,老姐,我回來的時候,老遠就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雨裡。我還想這不知道是誰家的瓜娃子,居然下雨都傻到不知道躲。結果走近一看,居然是他。再然後他還送我花,還要請我們吃飯,所以我說他不對勁。你說呢?我沒有看錯吧。
雪筠點了點頭,再然後對我說,都是自己人,有什麼話說啊。
我搖了搖頭,給自己倒了酒,悶悶地喝了一口。
夏瑤在一旁指着我說,你看,他還喝酒。
雪筠輕輕地拍了拍夏瑤的手,然後說,吃飯,先吃飯。
夏瑤的眼睛一直都在我的身上亂轉,一刻也沒有消停,而雪筠則不理我了,獨自悶悶地吃了起來。東西本來就不多,而我一點胃口都沒有。
這種事兒放在哪個男人身上,估計都不會有什麼好胃口,畢竟我這麼多年的努力相當於被抹殺了,而這麼多年的存款那也是清零了。
我不是心大的人,默默地喝了一杯,剛想給自己倒第二杯,酒杯突然被一隻手給遮住了,然後緊接着酒瓶被另一隻手搶走了。
雪筠說,你這個男人是不是有毛病?怎麼有點事兒就知道借酒消愁?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沒有出息,也很沒有意思。
我說,我這真的不是借酒消愁。我沒有什麼愁事兒。
雪筠哼了一聲,再然後說,上一次你這麼喝酒,是失業吧,我沒有記錯吧。
我說,是麼?我不記得了。
雪筠說,你也別跟我裝失憶,那一次我們都喝多了吧,你不記得了?我覺得你得記一輩子吧。
夏瑤突然一拍桌子,嚇了我們兩個人一跳,夏瑤說,好啊,你們兩個不會是酒後亂性了吧。什麼時候?時間地點人物,趕快交代,我怎麼不知道?
雪筠說,你別胡說八道的,天天就知道胡說。
我一看夏瑤那架勢有要揍我的衝動,我急忙說,那時候你出國了。
夏瑤指着雪筠說,哦,哦,又是你假扮我的時候。
雪筠說,你能不能有點重點?現在是說過去的事兒的時候麼?我們說現在。你問問他,爲什麼喝酒。
夏瑤的腦袋容量小,基本上一次只能想一件事兒,被雪筠一打岔,立刻點頭然後對我說,你說,你爲什麼喝酒。
我說,男人啊,喝點小酒算什麼。
夏瑤說,我們最討厭喝酒的男人了,你知不知道?
我說,喝酒又不是什麼惡習。
夏瑤說,就是惡習,怎麼就不是惡習了?
我說,你還喝多了呢,我剛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天天喝多。
夏瑤一拍桌子然後說,我那不是失戀麼?失戀不讓喝酒麼?老姐,你說我失戀……
雪筠說,你別讓他給打岔過去,說他的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夏瑤點了點頭,捅了捅雪筠,然後說,老姐,你說,他老欺負我。
雪筠說,其實我也猜到了。這幾天看你在家裡進進出出的,神色慌張。是不是還是你公司那事兒?進行到哪一步了?
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再然後說,沒什麼,別影響到你們兩個吃飯的心情。
雪筠說,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們更沒有心情吃飯。
夏瑤說,對,吃個屁啊。
雪筠咳嗽了一聲,夏瑤吐了吐舌頭,我說,沒什麼,就是最近不順,心情不好。
雪筠說,心情不好,那不如出去轉一轉吧,找個地方旅遊旅遊。
我點了點頭說,也好。
雪筠說,你是因爲要旅遊,所以才把皮箱拿出來,放在你的臥室裡,對吧。
我一愣,可是沒有想到雪筠觀察入微,但既然她看到了,我也不好否認。所幸現在雪筠在前面說我出去旅遊,我正好遮掩一下。
其實我也就是最後的掙扎,這件事兒我早晚要說,我不可能悄無聲息的離開這裡,我都已經準備好怎麼跟她們兩個說了。可是看到她們兩個關切的臉,看到那兩張俏臉上面都是對我的關心與擔憂,我突然就不知道能說什麼了。
我真希望自己可以悄悄地離開,我害怕自己無法面對她們的挽留,當然我不確定她們會挽留我,因爲我們之間的關係實在是沒有突破過朋友之間的界限。平日裡打打鬧鬧開個玩笑,那都是年輕人之間最正常不過的情感宣泄。
既然是朋友,她們對我沒有期望,我對她們也沒有責任,我們之間更不會有什麼未來跟明天。
但我還是不敢去說,不敢去想,我不敢想着如果我說我離開,而她們挽留我,到本來就脆弱的精神會不會崩潰。
所以我點了點頭說,我找個地方散散心。
雪筠說,那什麼時候回來?十天?半個月?
我說,也不會太長吧。
雪筠點了點頭,對夏瑤說,把酒拿來。
夏瑤把酒拿了過來,雪筠給我倒滿,再然後對我說,我沒有想到你是這麼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所以,你喝了這杯酒,以後我們就當沒有認識過。
不負責任?這是什麼意思?
這情況應該是某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說的話吧,怎麼突然我就成了這個負心郎了?難道在我的某次酒後亂性之後,我真的發生過什麼自己不記得的,需要男人負責的事兒?我已經要離開了,但這我必須得知道。
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有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