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臉有一副臉孔,無數張臉的無叔副臉孔密密麻麻地聚集在水柱之上,讓人忍不住脊背發涼,恐怖,恐怖中又帶着幾分噁心。
腳底板跟黏在地上似得,我明明知道情況不對,應該趕緊逃跑,身體卻不聽我的使喚。
就在這時,人臉水柱動作了!
迅速旋轉起來,一張張緊閉的嘴巴和一雙雙緊閉的眼睛突然一起睜開,嘴巴里發出駭然的聲響,那聲音像是陰寒的底下穿出的一樣,吐字不清,卻一聲聲全部落入耳朵裡。
我頭皮發麻,眼睛看得也早就花了。
水柱上的上百雙眼睛死寂如潭水,不斷旋轉後又像是一束又一束的陰光投射過來,刺得我眼睛生疼,不由伸手擋在眼前。
就在這時,一縷糾纏成束的黑髮突然飛射出來,先是纏住我的手腕,緊接着纏住我的腳踝,雙手雙腳全部受了桎梏,四個放下一拉。
“啊!”我驚叫一聲,整個人被拉扯到半空中,還沒等我緩過勁來,就被高高扔了出去,身體騰空帶來的失重感讓我不由尖叫連連。
“哇!哇……”
扔起,又被落下,連着被扔了兩次,我咬牙逼着自己適應下來,待到第三次被扔起時我鼓起勇氣睜開眼睛,看到乾涸的魚塘底部,心中閃過一絲恐懼。
這要是掉下去可不得摔死!
我正扭頭看着,那邊的水柱卻停止了動作。黑髮結成的繩束咻一聲迅速從我的手腕腳踝撤離出去,失去所有束縛的我毫無預告地飛速下墜。
該死的,難道這就是我的結局嗎?
我閉上眼睛,咬牙等待着那重重的一摔。
耳邊傳來一聲低喝,熟悉的聲音,緊接着又感覺有什麼東西破風而來,墊在我的屁股底下用力一頂,身體顫了顫,我立馬抓住了那東西一角。
睜眼看去,握着的一角是劍柄。這雕刻的木頭花紋……
我往下看去。果然在岸邊看到一抹妖嬈的淺粉色身影,心頭狂喜。是宋理,宋理來了!
桃木劍揹着我飛起,遠離了水柱的攻擊。而同時宋理開始捏訣燒符。雙手飛快結印。嘴裡唸唸有詞,他認真專注的模樣看在我眼裡,從來沒有的帥!
“喝!”
黃紙符咒飛出。一張張貼到水柱上面,我看着那些人臉接觸到符紙後像是被烈火燒灼一樣嘶啞地慘叫起來,面部開始燒焦,放出一縷縷黑煙。
符紙越來越多,人臉越來越少,很快的,水柱的力量開始消退,除了直徑縮小外它還開始下降。
我在半空中,錯愕地看着人臉翻轉,又露出黑色的陰影,不好,那些頭髮又纏滿了水柱。整個柱子像是塗了什麼光滑的塗料一樣,符紙飛過去又飄飄然落下來,根本無法貼住。
宋理的桃花眼微微一皺,伸手準備解下手腕上的塵拂,那水柱似乎通人性見他動作,突然就朝他攻擊過去,筆直地水柱彎了九十度,液體的水凝固成尖尖的頭,形狀可怖。
我在上面心驚膽戰地看着,宋理側身一躲,我暫時鬆了一口氣,卻見宋理的身上忽然掉出個什麼東西,聽到一聲哀怨的痛呼聲:“哎呦,好疼……宋歐巴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黃佳正柔柔弱弱地趴在地上,扭頭就看見一條黑乎乎的滿是頭髮的玩意兒朝自己飛來,不由嚇了一大跳:“哇靠!這是什麼鬼東西!”
一下子從地上跳躍而起,躲到宋理的身後:“歐巴救我!”
宋理正趁着她吸引了水柱的注意力,放大了塵拂準備出招,被她這麼一吼,水柱立刻又行動起來,朝着兩人就要刺過去。
宋理有一秒鐘的無奈,翻了一個白眼,伸手拎着黃佳的衣領,用力一丟,只聽一聲慘叫:“哇,歐巴你好毒——”
宋理喝道:“給我閉嘴!把寧寧接住!”
“啊?哦……”
感覺到身下的桃木劍抽離出去,我才明白過來宋理的目的,果然還沒等我落地黃佳就飄了過來,雙手抱住我的脖子,以面貼面的近距離和我開心地打招呼:“哈羅,寧歡。好久不見。”
我:“……”
我微微別過臉,呼吸一口乾淨的氧氣後,纔對她說:“你也好。我們先到地上去再寒暄好嗎?”。
“哦哦哦。”黃佳忙不迭地帶着我往下飄。
彼時的宋理有了桃木劍和塵拂在手,加上一手精湛的符咒手藝,很快就把那人頭水柱困在塵拂結成的網裡。
我跟着黃佳一路飄,一路欣賞:“宋理的本事越來越好了呀。”
看那利落的身手,簡直跟白冥安不相上下。我記得初見時宋理的招式雖然新奇卻還帶着幾分花招式,現在簡潔多了。
估計跟冰山冷麪師兄久了,學會了一切從簡……
黃佳笑嘻嘻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當然啦,我家歐巴不厲害誰厲害啊。我跟你說啊,路上時候遇到了好多鬼怪,一個個可嚇人了,他們想要欺負我,結果都被宋歐巴解決了,嘿嘿嘿。”
我很懷疑地看着她:“宋理的手機呢?怎麼我發短信都不回?”
黃佳臉色一頓,心虛地別過臉,不敢看我:“哦,這個嘛……我正拿着手機看八卦新聞,有一個鬼忽然冒出來嚇了我一跳,爲了保命所以我——”
我臉皮抽搐了一下,怪不得這麼多信息都石沉大海,敢情宋理根本就沒看到啊。
誒,不對。
“那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阮家的?”
腳下已經踩到了實地,黃佳鬆開了我的脖頸,說道:“宋歐巴聞着你的氣息來的。這招式還是跟白歐巴學的呢。”
我不由一挑眉,原來是這樣。
那邊宋理的白網忽然收緊,水柱垂死掙扎劇烈扭動了幾下,被他燒符扔了上去,頓時一道黃色火焰噴涌而出,沒幾下就把水柱燒了個一乾二淨。
空氣中凝結出了大片的水汽,等到最後一絲黑色的頭髮燒成灰燼,大片水汽轟然從空中嘩啦倒下去,原本乾涸的魚塘底部瞬間被水流注滿。
那些被晾在底部的堅強魚兒一遇到水,立刻又活蹦亂跳了起來。
完事後。宋理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順勢摸了一把我的頭頂:“寧寧,剛纔可把我嚇死了。沒想到阮家竟有這樣厲害的鬼怪。”
我心裡腹誹着,阮家不爲人知的事情多着呢。眼下也不好抓着他一一細說。
正想着回話,宋理湊近在我耳邊低語:“我師兄呢。趕緊找到他。我們立刻離開阮家。我有個同門警告我阮家的水太深。讓我絕對不要沾染。”
這話說的,敢情阮家就是個火坑啊。
我愣了愣,傻傻地看着他。還是黃佳嘰歪歪地插進來,噘着嘴反對:“喂喂喂,說話就說話,貼這麼近幹嘛!我不同意啦。”
宋理隱忍地壓下一個白眼,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立刻說:“那個,我們去我房間聊吧。”
離開了魚塘,回到了我的客房裡。宋理打量了一下房間的佈置,妖嬈的眉毛輕輕挑動:“我以前聽說阮家有錢有勢,現在看來那些老禿驢說得是真話。
正在喝茶的黃佳“噗”一下噴了出來。
我嘴角抽了抽:“畢竟都是你的同門師叔什麼的,你這樣說不太好吧。”
宋理聳聳肩,在一把檀木椅子上坐下來,對我道:“寧寧,你怎麼回來阮家的?”眼珠子轉溜溜,帶着一絲促狹。
“專門來找我師兄的?”
我搖搖頭,把關係撇清:“不是,我路上撞了阮志,送他回家是發現時阮嵐的二叔。”
宋理樂了:“這麼湊巧?這是緣分啊。寧寧。”
我無語地看着他,他到底想說什麼,之前還一直勸說我不要喜歡他的師兄,現在話裡話外都是什麼意思啊。
宋理笑而不語,半響,笑容淡下去,神色也變得正經起來:“那天李凜留下一個炸彈就走,阮嵐纏着師兄鬧了一場。”
哦?有八卦聽。我立刻豎起耳朵。
“後來他們把門一關,在房間裡說了很久,我看情況不對就進去結果看見——”他停住,看了我一眼。
我忙問:“看見什麼?”
不會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宋理瞥一眼:“確定要聽?怕你接受不了。”
我翻了一個白眼,他笑了起來,坦白說:“也沒什麼,就是阮嵐滿臉淚水,我師兄抱着她哄而已,到了第二天兩人都擺着一副棺材臉,真讓人受不了。”
他說着,搖搖頭,一副求生不得的樣子。
黃佳在一邊流口水:“哇,我歐巴隨便一個表情都帥得要死。”
我一把推開黃佳,道:“然後呢?”
宋理長腿一伸,順便伸展了一下身體,說:“然後?然後他們就和好了啊,還說要一起去阮家。我當時看師兄的樣子似乎不單單是爲了讓阮嵐放心,似乎還有別的目的。”
喲,宋理的觀察力就是敏銳。我心裡道,白冥安是想查清楚阮家失蹤六年的真相啊。
不過,我沒有直接說,而是問:“你覺得他有什麼目的?”
他想了想,搖頭:“不清楚,但是我不放心,就在找你的路上順便打電話問了資深的道門同行。詭異的是,好幾個有閱歷的道士都不知情,我還奇怪消息怎麼這麼封閉,最後唯一一個知曉點內情的只跟我說了一句話。”
話到關鍵處又停住,就連花癡的黃佳都屏息以待,和我一起直勾勾地看着他,問:“什麼話?”
宋理輕輕道:“陰門死契,百年勾芡,除非約滿,毀約則死。”
陰門死契?毀約則死?
什麼東西?
神神叨叨的,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問題是說了跟沒說一樣啊。什麼契約,誰跟誰定的契約,話不說清楚讓人乾着急。
我舔了舔嘴脣,正要問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你有沒有什麼方法找出一個水鬼的蹤跡?”既然宋理來了,說不定能幫我找到雨瓏的下落,湖泊的事情還是要弄清楚比較好。
宋理問:“你跟水鬼接觸過了?如果身上還留着氣味,我倒是可以試一試。”
我連連點頭:“氣味,有的有的。我落水後發燒到現在,澡都沒洗過呢。”這味道保證是原汁原味的。
話一出,宋理的臉色微微一擰,邊上的黃佳忽然捏着鼻子,嫌棄地伸手撲了撲空氣,一雙眼睛很不贊同地看着我:“小歡歡,不洗澡不是好習慣哦。你看你頭髮都打結了。”
她說着伸手揪了我一縷頭髮,我愣了愣,忽然想起來從醒來後見過白冥安還有阮家人,頓時惱羞成怒一把將黃佳又推了過去。
“你走開。”
“既然有辦法,那我們現在就去湖邊吧。”
夜長夢多,而且宋理據說是由黃佳帶着飄進阮家院牆的,得在阮家人沒發現之前把正事解決掉。
三個人偷偷摸摸來到白冥安所在的那個院落,領着宋理來到那條碧水清澈的湖泊前。宋理讓我在樹蔭下躲着,然後叫上黃佳蹲在湖邊取了一捧水,把白色符紙浸了浸。
那符紙之前在我身上摩挲過,據說能沾染身上的氣息。
符紙進水後一下子脹大,我看見那個黃佳畫得結構粗糙的開通小人動動手,動動腳,最後還嘚瑟地甩了一下脖子,最後才安順地立在宋理手心,一副任憑差遣的樣子。
宋理劃開手指,滴入幾滴鮮血,小人兒吸足了精血,頓時歡樂地翻了個筋斗,一下子就跳入了湖泊裡。
我在樹下面看得津津有味,黃佳不知道什麼時候飄過來,在耳邊道:“怎麼樣?我家歐巴帥得慘絕人寰吧?”不等我說什麼,她又故作兇狠的模樣,“就算你們王八對上綠豆,也不能在一起!”
我:“……”
我搖搖頭,無奈道:“放心吧,沒人跟你搶。”誰傻啊,招惹上迷戀花美男的黃佳,不是找死嗎。這種豔福還是讓宋理消受吧。
宋理蹲在湖邊等了一會兒,大約十五分鐘吧,等得黃佳昏昏欲睡,腦袋往我腿上擱,湖面才泛出一絲動靜,小人兒蹦出水面,脖子上還掛着什麼東西。
有線索!我立刻來了精神,站起來時,把黃佳驚醒了:“怎麼了?有鬼怪嗎?啊,在哪裡?”
我沒有理會她,徑直朝宋理那邊走去。
“是不是有雨瓏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