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餘光掃見周圍幾簇花草開的正好, 雙城憤憤起身,蹭蹭幾步走了過去,不出片刻, 周遭一片花草都遭了毒手。
雙城拍了拍手, 折身回了木樁前, 翻身又躺了回去, 一條腿隨意耷着, 一條腿支起,兩隻胳膊交疊着墊在腦袋後面。他嘴裡叼着根草,見頭頂蔚藍一片, 有片刻的晃神,心裡麻麻癢癢的, 竟然有些想念葉禎了。
直到月落星沉時, 纔有弟子過來喊雙城吃飯。
雙城眯着眼睛應了一身, 利索的翻身下了木樁,隨意整了整衣裳, 大步流星的往前院裡走。一路上那弟子奇道,“聽說葉公子箭法超羣,是世間少有的高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教我們一教啊?”
“好說,好說。”
那弟子面露喜色, 又千恩萬謝, 更加殷勤的在前頭帶路, 忽遇一處門禁深嚴的院落, 外頭的銅漆大門落了鎖, 門外又守着數名弟子,一見雙城過來, 又拱手示禮。
雙城微微頜首,腳步頓了頓,疑惑道,“這是做什麼呢?都守在這裡做什麼?”
後面跟着的弟子道,“葉公子有所不知,少莊主聽聞小公子這幾日不老實,特意派我等過來監視。”
雙城道:“啊?你們山莊的小公子待遇這麼差啊?”頓了頓,他又疑惑道:“怎麼回事?他……又打傷人了?”
那弟子露出一副“你說對了”的表情,又搖了搖頭,無限感慨,“這小公子吧,受了那麼重的傷,天天還有勁兒折騰,三天兩頭要往外頭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精神。前天輪到王二給他送飯,他二話不說就掐人脖子,要不是我們攔着,真就要出人命了!”
雙城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覺得把卓凡關起來也好,省的他出來又跟頭野狼似的,四處禍害人。可轉念一想,若是讓卓凡把傷養好了,憑着他睚眥必報的性格,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
搖了搖頭,雙城覺得多想無益,還不如先去吃個飯。
一連又過了兩月,白日雙城同卓青裁學劍法,晚上自己還跑後山偷練,日復一日的刻苦,真就讓雙城的劍法突飛猛進。卓青裁從前便知雙城悟性極高,天賦異稟,骨骼驚奇,不免又多費了些心思,將一身武藝,毫無保留的傳授給雙城。
另外一邊,葉禎從京城來信說,不日就派人來接雙城回去。雙城心裡那叫一個歡喜啊,激動啊,恨不得立馬插兩翅膀,往他哥跟前飛。他歡喜的在牀上連連打滾,恨不得立馬撲他哥懷裡。
雙城心裡喜滋滋的,趴在牀上,面前擺放着一堆小玩意兒,都是他在山莊尋來的寶貝。其中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玉墜最是顯眼,這玉墜通身碧綠,捧在手心裡就像是掬着一汪清水。
山莊內有專門的玉器師傅,雙城便託人將尋來的玉石鑿開,取了中間最上等的一小塊,做了這個玉墜。
雙城是這樣想的,將他趕出家門,肯定不是葉禎所願。相反,是因爲自己又給哥哥捅簍子了。所以,雙城便弄了這麼個寶貝,想要送給葉禎,好哄他開心。
可是,雙城捧着玉墜想來想去都不知道刻個什麼字纔好。他突然腦中靈光乍現,捏着小鑽子在上頭刻了個小小的“貞”字。
“貞”同音“禎”,“忠貞”的“貞”。雙城是覺得這輩子就老實待他哥身邊算了,安分守己有點難,但忠貞不二,他絕對做的到。
晚間,雙城閒躺在牀上小憩,今夜月色極好,一瀉而下,透過靈柩窗斜斜的落在枕邊,撒在臉上,襯的雙城眉目越發清俊秀英,面容越發水潤。忽有一道黑影掠過,雙城本就半睡半醒,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他心神一晃,繃着神經,仍躺在牀上動都不動。
那是個身形略窄的玄衣少年,初時只蹲在靈柩窗上,斜着眼睛四下一掃,只微微一躍,就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屋內。他餘光一掃,就着月色瞧見牀上睡着的人,清秀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笑,兩隻裹緊黑布的手,隨意從前襟一掏,還未有下一步動作,就見雙城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翻身下來,單手一擒,就要去拿他的肩膀。正好瞧清了來人的臉。
“卓凡?!怎麼是你?!”
卓凡二話不說,掀手一揚,手裡攥的粉末立即往雙城眼睛撒來。雙城心叫不好,不用想也知道卓凡手裡的東西,不會是好東西。當即一甩衣袖,硬是擋了去,他皺眉不禁惱道,“哎,哪有你這樣的?大半夜的跑我屋子裡頭,鬼鬼祟祟,不懷好意,居然還往我臉上撒東西?!這玩意是什麼,不會是毒粉吧?呸,呸,呸!”
卓凡眯着眼睛笑,一張清秀的臉看來起來明明是個少年模樣,稚氣又無害,可偏偏又一臉詭色,幾抹森然。
葉雙城心想:不會真讓我猜對了吧?
誠如斯言,卓凡方纔撒的的的確確是種□□,但卻不是要毀雙城的容,還是直接毒瞎他的眼睛。
卓凡冷笑道:“葉雙城?原來還會些功夫,不是個草包啊。難怪卓青裁喜歡你,長成這副樣子,不去勾欄裡當小倌兒當真是可惜了。”
雙城心知卓凡來者不善,也知自己並不一定是卓凡的對手。他不動聲色的往後移,剛要大聲呼救,卻見卓凡猛的上前,右手呈利爪狀,快如閃電的一擊。
雙城一驚,連忙翻身一躍,逃到了牀後面。
可繞是如此,卓凡的手指還是穿過了雙城的前襟,一條玉墜子飛了出來。
雙城大驚失色,伸手厲聲斥道:“還給我!”
哪知卓凡並不理他,只輕輕一躍,跳出窗外。雙城咬牙糾結了好一會兒,他實在是捨不得那個要送給葉禎的玉墜,於是立馬跟了上去。
一路上山莊靜悄悄的,忽遇一處院子,正是往日關卓凡的地方。門外三三兩兩躺着好些弟子,雙城一驚,連忙搶上去,伸手去探,卻見那些弟子尚且有呼吸,但嘴脣發紫,印堂發黑,嘴角幾抹黑紫色的血跡,很顯然是中了劇毒。
雙城忍不住咒罵一聲,尋着卓凡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一直追到一處懸崖邊,才同卓凡交手。
卓凡見葉雙城追了過來,駐足道:“竟然有幾分膽量,你是要來送死的?”
雙城道:“你別誤會!我跟你無冤無仇的,並非是想阻攔你逃跑!你將那玉墜還我,那對我真的很重要!”
卓凡冷笑着,伸手將那玉墜舉至懸崖邊上。山風狂亂,那玉墜在卓凡手中搖搖欲墜。
他道:“我偏不還你,你能拿我怎麼樣?!京城裡來的人,就是不一樣,擺譜都比別人要噁心一萬倍!”
雙城大怒,拳頭攥的緊緊的,他儘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同卓凡講道理,“吶,你要走,根本沒人攔你。可你不能就這樣走了,你把解藥給我,我要去救人!”
卓凡一聽,像是樂了,兩手一環胳膊,只道,“解藥?什麼解藥?死就死了,還救他們作甚?”
雙城不免皺眉,“那些人跟你無冤無仇,你要逃,打暈他們便是,怎可隨意傷人性命?人命在你眼裡,就如草芥一般?”
“哼,你若要多管閒事,那我先取你的命!”
卓凡說罷,單手呈勾狀,如同毒蛇般詭異的身法,一瞬間便到了雙城眼前。雙城心裡暗暗罵了一句,頭一仰,躲過卓凡的鎖喉,同時飛起一腳,往卓凡腰上踹。
可卓凡身形快如閃電,又躲了過去,雙城又連跟他過了數招,額間不由出了一層冷汗,他擅長劍法,可眼下手無寸鐵,而卓凡似乎擅長貼身肉搏,竟然招招不肯留情。
突然,遠處有火光傳來,由遠及近,似乎有不少人正往這邊趕來,雙城面上一喜,心知是卓青裁帶人來了,剛預出聲大喊,卻不料卓凡棲身而上,一掌將他打落至懸崖邊上。
雙城順勢拽着卓凡的袖子,二人眼瞧着就要一同滾落懸崖。哪知卓凡卻突然把那玉墜子往懸崖下一拋,雙城下意識的伸手去抓,被卓凡趁機一把推了下去。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凌厲的讓雙城睜不開眼睛,身子似乎在急速的下降,胸口又悶又疼,喉中一癢,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他茫然間手裡抓住了什麼,可“轟隆”一聲巨響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月色漸涼,一輛丹青色的馬車緩緩從官道行過。突然,一聲長嘯,“籲”的一聲,馬匹前蹄高高揚起,鼻孔裡喘着粗氣。
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年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快走幾步,去瞧地上躺着的一團黑影。離的近了,才發覺竟然是個人。
他皺眉,蹲下身去伸手一探鼻尖——還有氣息。
馬車內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前面發生了何事?”
清秀少年緩緩吐了口氣,回身對着馬車恭敬道,“回主上,有個昏迷不醒的少年躺在了路中間,還有氣。”
半晌兒,纔有一陣衣袖摩擦的聲音,“擡過來看看。”
馬車簾被一隻手掀開,一個玄衣男子探出半個身來。他五官端正,眉目堅毅,此刻正凝眉細瞧了兩眼。
許久,他皺眉,伸手抹開少年臉頰上凌亂的頭髮,露出一張極其俊秀的臉。
頭頂雲層忽散,他指尖微頓,緩聲道:“葉雙城,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