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些。雙城一概不知。他日夜盼着葉禎解了他的禁足, 過來看他兩眼。
直到秋茗紅着眼眶,偷偷的過來通風報信。
“二爺,您別這樣了, 大人這次是鐵了心不願意見您。二爺這又是何苦?”
雙城臉色瞬間蒼白, 哆嗦着脣道, “我哥……他當真不願意見我?爲什麼?”
秋茗大力的點了頭, 又擦拭着眼淚, 小聲道,“二爺,我聽前院傳來消息, 說是大人要將二爺送去一劍山莊思過!”
此話一出,雙城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他一把將秋茗推開, 擡腿就往外衝。
一路上遇見的下人們, 無一不面露驚色,爭先過來拉住雙城, 極力勸道,“二爺!二爺!您怎麼出來了?!”
“二爺,快回去吧,沒有大人的吩咐,您怎麼敢私自出來啊!”
“二爺……”
雙城推開所有妨礙他的手, 一路飛快的往上房去, 書房門口守着的幾名隨從, 一見雙城的面, 立馬將他攔住。
“請二爺不要爲難屬下!”
雙城哪裡是想爲難旁人, 明明就是葉禎鐵了心的要爲難他啊!
雙城抿脣,二話不說一撩衣袍跪了下來, 幾個隨從立馬唬的往邊上退,也有人上前相扶,被雙城一手推開。他擡起頭大聲喊:
“哥!雙城知道錯了,求哥哥給雙城一個解釋的機會!”
“哥!求你給雙城一個解釋的機會!”
“哥!”
“…………”
雙城苦求了許久,書房門忽然被打開,一道白色的身影就立在門檻處。葉禎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雙城,只束手站着,薄脣微抿。身後站着的是卓青裁。
卓青裁一見雙城紅着眼眶在門口跪着,立馬皺了眉,忍不住走過來扶他起來,低聲勸道,“雙城你怎麼在這?還不趕緊回去,別再惹你哥生氣了!”
雙城擡手擦了擦淚,擡眼去看葉禎,卻見葉禎束手而立,眸色深沉,周身清冷之色漸濃。他忽然對着左右道,“是誰放二爺出來的?”
左右立馬跪了一片人,各個戰戰兢兢。
葉禎生來就有一股子威懾力,平日外表看起來溫潤如玉,含蓄內斂,很少有疾言厲色的時候,可御下卻極嚴,真真要動怒起來,不知道該有多少人受罪。
雙城眼眶又紅了幾分,因餘光見周圍烏泱泱跪着的一衆下人,隨從,各個面露懼色,一時咬牙道,“哥哥,是我自己偷跑出來的。你知道的,他們不敢傷我,怎能將我攔住?”
葉禎眉梢一揚,說了一句“好”,冷冷一甩衣袖道,“二爺如今越發有能耐了,真是好本事。爲兄說的話,你半點也不肯放在心上?既然如此,你何必再叫我哥哥?”
雙城抿脣,眼淚汪汪道,“你我一母同胞,骨肉至親。不喊哥哥,那你讓我喊什麼?”
卓青裁不忍心見雙城如此,偏頭對葉禎道,“好了,葉禎!雙城肯定是知道錯了,你莫要再責他了!”
葉禎冷笑一聲,手指着葉雙城道,“我責他?我若是責他,他現在還能好生的跪在這裡?成日不學無術到也罷了,人命現場同一個青樓女子耳鬢廝磨,還出手傷人!就是在牢裡關押着,還不肯老實!別人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都不知道躲!我葉禎豈會有這種弟弟?!”
雙城一驚,慌忙擡眼去看卓青裁,就聽卓青裁嘆了口氣,“雙城,你這次真是死裡逃生了。聶尚書和長公主府算是都死了兒子,唯獨你在場卻能全身而退。你可知長公主府上的公子,在牢裡口口聲聲說是你陷害他的!若不是你哥心思縝密,早一步將你從牢裡帶回來,只怕你早就被人暗下殺手了。”
雙城道:“這都不關我的事,憑什麼要害我?就因爲我也在場,就要拿我給他們兒子陪葬?!憑什麼?!”
“不關你的事?你若不去青樓同那風塵女子眉來眼去,華旭和聶庭風怎會因爲你的緣故,非爭一個青樓女子不可?那日你若不去那裡同人私會,又怎會撞到命案現場?如今那華旭又怎會反咬你一口?”
卓青裁也嘆了口氣,“現在京城被這事攪的風聲鶴唳,又有許多對你不利的流言蜚語。縱然你是無辜的,可衆口鑠金的道理你總該懂罷?而聶尚書和長公主都是睚眥必報的人,他們未必就肯放過你,只是暫且沒有正當理由罷了。”
雙城啞言,茫然的跪行過去,去抓他哥的衣角,“哥,你聽我說,我並非是同秦桑私會啊!哥……我縱是有錯,到底也是哥的弟弟啊!哥哥不要趕我出家門!”
葉禎神色泠然,如此,事情就真的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了。
雙城低着頭去,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他連忙去抱葉禎的腿,哭嚎,“哥!我不走!我不要走!我要跟你在一起!是哥哥自己答應過的,無論我做錯了什麼,你都會原諒我!哥自己答應過的事,爲什麼要反悔?!”
卓青裁不免勸道,“雙城,聽你哥的話!如今京城很亂,你在此處待着,未必就安全。你隨我離開京城一陣,待你哥把局勢擺平,我再送你回來,好不好?”
雙城見葉禎無動於衷,也知事情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他茫然若失的點頭,“好,我什麼都聽哥的。”
如此,卓青裁又嘆了口氣,略有些責怪的看了葉禎一眼,這纔將雙城扶起身來,溫聲道,“雙城莫怕,你哥不講道理,思什麼過,你隨我去一劍山莊,就當是遊玩。那裡好玩的多了去了,絕對比你在京城過的還逍遙!”
雙城只低着頭默不作聲。
如此,卓青裁又嘆了口氣,這才讓人將東西收拾收拾,預備着今日就走。
書房內,卓青裁忍不住開了口,“葉禎!你明明知道雙城是無辜的,他當時不過是去喝酒,正巧碰上了命案,你怎的還拿這事百般責罵他?搞不好雙城是上了別人的當了!我都替雙城委屈!”
葉禎正坐在書案後頭,提筆寫着什麼,此時一聽,便回道,“有什麼好委屈的?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溜出府去,還總跑那些風月場所。就同那位風塵女子的關係都不清不楚。再說,他若是不去那種地方,別人會拿當給他上?”
卓青裁啞口無言,因知說不過葉禎,甩了甩衣袖,來來回回又走了幾遭,這才又道,“那好,葉禎,我今日就把雙城帶走,到時你可別後悔!”
這本是他隨口一說,只是未曾想過有朝一日居然一語成讖。
葉禎不語,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對着卓青裁道,“此番京城風聲鶴唳,我雖暫且保住雙城無虞。可聽大理寺那邊傳來口風,長公主這幾日千方百計的找人替華旭頂罪。唯恐生變,雙城就先去你那裡避避風頭。等過些時日,我再將他接回來罷。”
聞言,卓青裁笑道:“看吧,我就知道你這人口是心非。明明是想保護人家,非要冷着個臉。就怕雙城在我那待久了,以後都不跟你回來了!”
葉禎輕輕一笑,他搖了搖頭,淡淡道:“不會。”
卓青裁:“行行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小雙城我就給你帶走咯!”
他見葉禎眼底烏青,忍不住道:“葉禎,話說回來,你到底怎麼回事?我總覺得你這幾日怪怪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同我說說,興許能幫上你?”
葉禎單手扶額,疲憊道:“無事,你帶雙城走吧。替我好好照顧他,也別什麼事情都由着他性子來。”
如此,卓青裁正才嘆了口氣,起身告別。
雙城紅着眼眶,站在府門口久久停留。他眼裡期待一寸寸黯然,直至身後卓青裁喊他,這才咬緊了下脣,彎腰坐進了馬車。
卓青裁見雙城這副難過的樣子,又在心裡罵了葉禎一通,忍不住溫聲安撫道,“雙城,你聽話,咱們不理你哥。只怕沒過幾天,他就得眼巴巴的接你來了。”
雙城低着頭,悶聲悶氣道,“哥哥恨不得我永遠不要再回來,又怎麼還會來接我回去。”
卓青裁簡直要被雙城逗笑了,一時只抿脣不言。待出了城門,見雙城仍是垂着腦袋悶悶不樂,便寬慰道,“好了,快別垂喪着臉。你哥他對外說是責你不學無術,留戀風月,實際上是怕你在京城再被人害了去。如今京城風聲鶴唳,你哥這是保護你,讓你跟我回去,避避風頭!”
雙城眼裡一喜,連忙扒着卓青裁的衣裳,“青裁哥,你說的都是真的?”
卓青裁摺扇一搖,笑道,“自然當真,看你平日裡怪機靈的,怎麼這事都想不明白?所以……你別再愁眉苦臉的了,看的我腦仁疼……”
如此,雙城心情這纔好些,忍不住又掀開簾子,往京城方向看去,見官道兩側阡陌繁花,心裡那處如玉樹般的身影,同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一同消失在遠處。
雙城眼眶漸漸被風打溼,忍不住回眸數次,終是再也見不到那個想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