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我一個人在大街上溜達,看到馬路邊抱着吉他唱歌的年輕人就跟人家借了麥克風一起唱,然後餘光瞥見站在我對面的祁祥。
看他的樣子應該下班後又去應酬了,西裝很整齊,裡面襯衫的扣子解開了兩顆,脖子有點兒紅,眼圈兒也是,他一喝酒就這樣。
我們去酒吧坐坐,他又點了兩杯,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
酒杯拿起來一半我就放下了,我不能喝。
“怎麼樣了?”祁祥問我。
我點頭,“挺好的。”
“我是說……”他頓了下,手指捏緊玻璃杯,“你,懷孕了?”
“嗯。”
祁祥輕笑一聲,“接下來呢,怎麼辦?結婚?”
“我們還沒商量好。”
“那走吧,孕婦不適合在這種地方。”
祁祥站起來,西裝外套就搭在肩膀上,外面才十幾度他這麼出去吹了冷風肯定要感冒,但是他一轉身,把衣服披在我身上了,“你穿的太少了。”
我想說我打車回去,然後把衣服還給他。
但是祁祥搶先問我:“我想去外面坐會兒,你要不要?”
我也想,我現在實在不願意回去,我不是不想見到司辰,而是沒辦法對着他去思考這個問題,我實在很糾結,假如我能像自己說的那樣完全不在乎司辰的孩子的話,我現在也不會這樣了。
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我和祁祥中間隔着半個人的距離坐在商場門口的臺階上。
衣服我還給他了,我說不冷,而且人多的地方確實沒那麼冷。
他笑了下,接回去又疊好放在臺階上面,“還記得高中那會兒我也是這麼把校服墊在地上給你做的媽?”
嗯,記得,記得我獨來獨往沒人關心也不懂關心自己的時候,是祁祥第一個告訴我女孩子應該怎樣怎樣,他教會我照顧自己,告訴我要保護自己。
那些事也有七八年了,原來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
我垂下眼睛,“電影主題曲的小樣兒我錄了好幾個,公司選了個效果最好的在網上流出去,反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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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我很快就可以出唱片,開演唱會,那些曾經遙不可及的夢,現在就只剩一步之遙。
“我知道。”祁祥點頭,“我聽過了。”
他拿出手機放了一小段兒錄音,就是我唱的那首歌。這次流出的小樣兒很短,也就二十幾秒,放完這個之後,就自然的轉到下一段了。
是我在英國那個練歌房唱歌的錄音。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我剛到那裡的時候。
我尷尬的笑了下,“怎麼還有那個。”
“全球唯一限量,捨不得刪。”祁祥笑着說:“你唱歌的時候最自信。”
“那不管是在幾萬人的舞臺上,還是在酒吧ktv,或者只對着一個人,其實都是一樣的。”
“你真那麼想?”
嘆口氣,“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個人,我想唱給他聽。不然幾萬個人裡沒有他也沒意思了。”
那個人叫司辰,也許我真的對這個還沒成型的孩子完全沒有感情,但在我心裡,司辰比唱歌更重要。
“後悔怎麼辦?”
“我相信他不會讓我後悔的。”
忽然間我好像已經做了決定,但難過也是必然的,眼睛都溼了。我吸了吸鼻子站起來,順便拍了下祁祥的肩膀,“走吧,你打車回去,別開車了。”
把衣服還給他的時候,他說:“你永遠都有我這個好朋友。”
“行啦,不夠你煽情的。”
後來想想我這個決定也挺悲催的,但不得不承認,人的第六感真的會很準確,我相信我和司辰之間的感情,卻總覺得這段感情會因爲失去這個孩子而改變,所以我才哭着放棄自己的夢想。
但最終,我和司辰的孩子還是沒了。
我們的愛情,也順便一起完蛋了。
和祁祥分開不到兩分鐘我就被一個巴掌打的頭暈眼花,回過神來我才發現眼前這個有點兒面熟的姑娘,竟然是祁祥的女朋友。
能讓她這麼打我,原因根本就不用猜了。
我沒解釋,她壓根兒就沒給我機會解釋,打了這一巴掌之後直接轉身揚長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打的我腦袋發暈,還是懷孕的反應,回到公寓後我本來打算和司辰說決定留下孩子的事,但是他不在,我等了一會兒就進臥室睡覺了。
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我聽到外面有人在吵架,是司辰和祁祥的聲音。他們前面說的什麼我聽不清,但有一句,剛好被我聽見了。
司辰問祁祥:“你到底是覺得陳湘不應該現在生孩子,還是你覺得她不應該生我的孩子?”
然後是拳頭聲。
然後是祁祥承認:“你說的沒錯。”
亂了,全都亂了。
他們兩個在外面打起來,我還是覺得腦袋疼,用了好久才把門打開腳上打着漂走出去。
我不可能看着祁祥和司辰打架,或者有人看到小說電視裡這樣的情節會覺得挺刺激的,但真正遇見這種事的時候,唯一的感覺就是裡外不是人。
我過去拉着司辰,因爲我把司辰當做自己人。
在這個時候,祁祥是外人,而我就是因爲把司辰當做自己人才會拉住他。
祁祥也自覺的放下拳頭。
司辰問我:“讓你要留下孩子,你就這麼委屈嗎?”
我什麼也沒說,我哭了,哭的挺脆弱的。說實話,我心裡是委屈的,我沒有當媽的準備,我不敢想未來幾年身邊都要多一個我必須時刻照顧着的小東西。
我一想到讓我放棄這次機會回家結婚生孩子我就難過。
但想到爲了出名不要這個孩子後我和司辰那些不美好的可能,我更難過。
祁祥在這時候出聲:“你到底是捨不得孩子還是對自己沒信心,你怕陳湘根本就沒有那麼愛你吧。你爲她想過爲她考慮過嗎?”
“夠了你們別吵了。”
我頭暈的更厲害了,應該是發燒了,司辰和祁祥也終於發現我不對勁了。兩個人同時朝着我走過來,最後是祁祥放棄,司辰抱着我往樓下跑,打車去醫院。
掛急診,沒想到這麼一進醫院就出不去了,不止我,連司辰也被隔離起來了。
這一年,讓人談之色變的就是非典。最先爆發在廣東,年後北方纔發現患者。
而我剛好,是北京最前面的幾個案例,沒有確切的治療方法,很多人進了隔離室後就和被判死刑沒什麼差別。
我被隔離了,司辰被隔離了,我和司辰之間,也一樣被隔離了。
其實那個時候我躺在病房裡想的是,如果我真的就這麼倒黴翹辮子了,那我能不能堅持到把司辰的孩子生下來再死。
就連我,也很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些什麼,最好也是跟他有關的。
我又開始反思,萬一當時我真的衝動的不要孩子了,而生病的人是司辰的話,那我得多痛苦啊。
原來人的一輩子可以有這麼多意外,蛋疼的意外。
可是醫生告訴我孩子不太可能保住,就算留下了,生下來也會有很大的缺陷。
這下子好了,我終於有理由不要孩子不要這個麻煩了,我還可以唱歌可以出名,而且完全不需要任何的罪惡感,但我怎麼開心不起來也輕鬆不起來呢。
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下,幾乎沒有機會和其他人交流的環境下,我覺得我快要瘋了。
電視新聞裡那些患者和外面的家人打可視電話的機會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我算好運的,見到了我媽見到司辰,也見到了祁祥,但那個時候我的狀況已經很糟糕了,肺炎一個多禮拜,嚴重脫水,嘴脣乾裂,我想我的樣子也醜死了。
我也不知道孩子是什麼時候沒的,病的最重的那幾天我失去了一切意識持續昏迷,聽我媽說病危通知書她都收到了幾次。
後來我還是挺過來了,除了懷孕還營養不良之外,我自身的身體素質還算可以,所以挺過來也算不上什麼奇蹟。
從甦醒到退燒到正式出院,又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在我住院這前後兩個月裡,其實還發生了好多好多事情。
祁祥和他女朋友分手了,那天他找去我的公寓就因爲知道了他女朋友打我的事,原來之前我和陳識上了八卦新聞也是她找自己朋友做的。
slam的單曲還是發了,反響不好,非典爆發的幾個月里人人自危,根本不會有人去什麼籤售會,也不會有人還有心情聊什麼音樂,slam的心血,最終變成一個時代的犧牲品。
原定由我唱主題曲的電影如期上映,主題曲的演唱者卻換了人。
這事兒可以理解,總不能讓工作人員搬着器材來醫院陪我錄音吧。
而我和司辰,我們倆的幸福,好像隨着這一場浩劫消失了,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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