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我媽的話,跟她保證不會再做那些偏激的事。
事實上包括我自己在內都不認爲我和司辰還會再有什麼感情上的發展可能,所以只要調整好心態去看淡去忘記就好了。
可忘記一個人哪有那麼簡單,聽歌時會想起他,看譜子會想起他,經過琴行看見在彈琴的小男孩兒的時候腦子裡全是小小的司辰被他媽逼着去學琴的樣子。
爲了讓自己沒時間胡思亂想我去辦了健身卡,從早到晚泡在健身房裡,也沒請教練,就一個人每種器材都去試一遍,最後低血糖暈倒頭撞在登山機上被送到了醫院。
檢查的時候我還是勉強清醒的,我媽匆匆忙忙的趕來了和醫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我只聽到醫生讓她去辦住院手續。
然後我掛着點滴睡着了,醫院不允許陪護,我又沒什麼大問題我媽過了探病時間就走了。我又斷斷續續的睡一會兒醒一會兒,全身都沒力氣,明明躺了一整晚還是覺得累。
半夢半醒間我察覺到一絲異樣,明明全身都冷的想發抖,偏偏手是暖暖的,因爲被人握住了。
我幾乎就要喊出來司辰的名字了,閉着眼睛腦子裡全是他的樣子,我以爲是個夢,夢見他來看我,然後握着我的手,可是司辰的手受傷了爲了救我擋在車前面讓人撞,那隻手再也不能彈琴了。
這個夢再真實不過,那些我沒有親眼目睹的畫面在我的夢裡完整的重演了一次,原來真的有了人爲了我不要命。
於是我就開始哭,愣是把自己給哭醒了。醒來看見的那個人,卻不是司辰。
祁祥一直在喊我的名字,輕輕握着我的手,“做噩夢了?”
我大口的喘氣,過了半天才平靜下來,對他點點頭,然後又很詫異的看着他,“你怎麼來了?”
祁祥不是在美國麼,就算他聽說我住院了也不可能幾個小時就飛過來。
他說:“回家過年,順便來看看你,剛到就聽說你病了。”
這一句問候很平常,但我看見自己被祁祥握着的手就不自在了,我把手抽出來的似乎祁祥愣了下,然後還是配合着鬆開。
我衝他笑笑,摸着自己腦袋,“沒什麼,就是低血糖摔了一下,可能有點腦震盪。”
然後我往周圍看看,我住的是單人病房也不存在會打擾別人的問題,但是天還沒亮,肯定沒到探病時間。
祁祥挑下眉,“我爬樓梯上來的,又求了護士很久才讓我進來。”
單間病房都在頂層,醫院的層高又是像學校那樣,二十層和三十幾層差不多。果然我看到祁祥襯衣的領口又汗溼的痕跡,他帶着的還是我送的那副眼鏡,也許因爲剛剛夢裡還是十幾歲的事,現在看着祁祥難免會覺得他成熟好多,滿打滿算他今年也才二十四。
按理說祁祥大老遠來看我我應該招待下,但我不是個病人麼,而且這個時間,所以祁祥幫我蓋好被子就說:“睡吧,別怕。”
我閉上眼睛但沒什麼睡意,忽然間好像想通了一件事情。
我爲什麼要恨司辰,爲什麼在知道那些事不是他做的,而且恰恰相反他爲了救我差點沒命的時候更加恨他。說到底,都是因爲我怕我會再陷進去一次。
一個騙過我,傷害過我的人,無論是什麼原因就算可以原諒,我也不敢再去愛一次。可是忘不了,所以只能逼着自己去恨。
天亮之後我媽也來了,我胳膊上埋着針一上午掛了六七袋水,祁祥也沒走,他一晚上沒睡還是盯着點滴,快一點慢一點就皺眉。
我媽和醫生在門外聊天,手裡攥的手機突然掉在地上了。
她回來我就問:“媽,我今天能出院了嗎?”
我媽表情很僵硬,笑的也有點兒勉強,“還一禮拜纔開學呢,先休息幾天。”
我擡起來胳膊,“這也不算休息啊,就是低血糖,一天往身體裡灌真麼多水人都要炸開了。”
我媽板着臉,“回家有人照顧你嗎?我還要上班。”
“可是……”
祁祥打斷我,“算了,聽阿姨話,我在這兒陪你。”
我看他一眼,不知道該怎麼回絕這份好意。
又在醫院睡了一天,來這裡之前我倒是沒覺得自己有什麼病,真正住進來反而一天到晚都感覺虛弱無力。
我媽確實有很多工作上的事要處理,留在醫院陪我的就是祁祥,到了晚上我纔想辦法讓他回酒店洗個澡明天早上再來,走之前他把電腦留下,說我無聊就自己上網。
本來我不想碰祁祥的電腦,在英國的時候我也從來不準別人動我的手機和電腦,但是祁祥對我一直沒有任何的防備,在我面前,他就像沒有秘密一樣。
除了電腦整個病房裡唯一能給我看的就是抽屜裡的病歷和檢查單藥費單。
醫生的字我看不懂,其他那些已經交了費等着明天做檢查的單子我看了才發現檢查費有將近兩千塊。進醫院的時候我已經做了常規檢查,實在想不通還要這些幹什麼。那些專用的名詞我也不懂,正準備放回去的時候我看見祁祥留下的電腦。
人都是這樣,生病了就怕大大小小的檢查,總覺得自己沒有大問題也會被查出點什麼出來。
我也一樣,所以我上網查了那些檢查到底要查什麼。
結果卻是晴天霹靂。
所有的檢查項目都指向同一種病,als,俗稱漸凍人,再直白點兒舉個大家都知道的例子就是霍金,不能行動不能說話不能吃飯,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動。
更多得了這種病的人,早在變成那樣之前就……
儘管我反覆告訴自己可能只是個誤會,但聯想到摔了一下就不能出院,還有我媽那種反常的表現的時候就明白事情不會太簡單。
我把檢查單收拾好放回原處,盯着電腦屏幕發了會兒呆,最後還是在天亮前把所有瀏覽記錄都刪除了。
可能是因爲剛剛急着上網,我沒注意到桌面上有一個文件夾,文件夾的名字是湘湘。
祁祥不會那麼不小心,他留下這個應該是故意的吧,想給我看,但現在我真的沒那個心思了。把電腦合上放回遠處之後我換了衣服連夜從醫院落荒而逃。
我還是不敢做那些檢查,就好像不去查就還是健康的一樣。
索性我的證件都是隨身帶着的,不過錢沒多少,不夠買機票的。也不夠在s市住幾天酒店,最後我不知不覺就走到火車站。
高二那年我離家出走的那個火車站,司辰陪着我一起離家出走的火車站。
我低着頭笑了下,真巧,就連去北京的火車也快開了。
我買了到北京的車票,六年了,同樣的車次,同樣的終點,可惜只有我一個人,可惜我好像生病了。
坐我旁邊的姑娘拿着那種屏幕很大的mp4看韓劇,看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遞了張紙巾過去,她接住,然後轉過頭看我,“你看過《藍色生死戀》嗎?好慘啊。”
這年頭,什麼韓劇日劇臺劇都是這個調調,什麼美麗人生,藍色生死戀,薰衣草,隨便數一數就好多,好像非要生離死別了纔算真愛。
就連我那個噩夢,都是夢見司辰死了。
可現在,想一想,如果快要死的那個人是我自己的話呢?
我承認,我很怕。怕死,怕死掉以後什麼都沒有了,怕死掉以後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也爲我哭一次。
(生病什麼的,肯定是虛驚一場了。。別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