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的魂魄漸漸變得虛無起來,而紙紮吳手裡的紙人卻慢慢變得靈動。我們知道,張元已經附在上面了。
我怔怔的看着紙人,輕輕叫了聲:“師父。”
張元卻沒有回答我。
紙紮吳把紙人放在棺材裡面,然後,伸手把那美女拽出來了。
美女仍然昏昏沉沉的睡覺,像是沒有什麼知覺一樣。紙紮吳把美女遞給我,然後,伸手把棺材蓋蓋上了。
我們三個人知道這裡兇險異常,不可久留,連忙向外面跑去。
外面那些棺材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異動,這是個好現象。然而,我們走到院子正中的時候,幾乎同時發現有點不對勁。
剛纔老頭和啞巴一直在打鬥,呼聲時大時小,但是一直沒有停過。然而,現在卻靜悄悄的。
這隻有一個可能,老頭已經被啞巴殺了。這也意味着,啞巴馬上就要回來,把我們堵在棺材鋪。
紙紮吳低呼了一聲:“快走。”然後就要從大門口衝出去。
關鍵時刻,方丈伸出大手,一把將他拉住了,嘴裡急道:“你傻啊,啞巴回來肯定走正門,和咱們撞個對臉。趕快翻牆吧。”
紙紮吳拍了拍額頭:“糊塗了,我真是急糊塗了。快走,咱們翻牆。”
然而,這句話剛剛說完,棺材鋪的大門響了一聲,緊接着,一陣輕輕地腳步聲傳了過來。
完了,啞巴已經回來了。
這時候再跳牆,已然來不及了。我們幾個人一彎腰,藏在一具棺材後面,想要躲過去。
啞巴的腳步聲很輕,但是在我聽來,像是一隻大錘子砸在心口上。我嚥了口吐沫,緊張的聽着那聲音。幸好,這聲音越來越遠,估計是要進屋了。
我心中一陣喜悅:“得救了?”
然而,沒想到樂極生悲。一直在我背上沉睡的美女恰恰在這時候醒了,她像是在囈語一樣,輕輕說了聲:“這是在哪?”
這嗓音,如果是在平時我肯定認爲是天籟之音。然而,此情此景,這一句話像是判了我的死刑一樣。
美女說完這句話,又昏睡過去了。然而,啞巴的腳步聲,已經朝這裡過來了。顯然,剛纔的聲音已經把他驚動了。
我,方丈,紙紮吳。我們三個人臉色煞白,個個一副死到臨頭的樣子。
我急得要哭了,兩手緊握在一塊,不知道怎麼辦好。
眼看啞巴要過來了,這時候,紙紮吳忽然跳了起來,吶喊一聲,衝出去了。
我和方丈又是詫異又是感激,根本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只是靜靜的聽着。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廝打起來了,總之紙紮吳一直在哀嚎,而且聲音越來越微弱。
方丈面如死灰,不敢出聲,用口型衝我比劃說:“他堅持不了多久。”
我搖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幾秒鐘後,聲音戛然而止。我小心翼翼的向外面看了一眼,然後拽了拽方丈,說道:“咱們走吧。”
方丈面色驚恐:“你不要命了?”
我把他拽起來:“放心吧,雞叫了。”
我們兩個站起來,院子裡面果然沒有人了。
方丈還有點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雞一叫,就代表天亮了。所有的小鬼都要回避。張元那老傢伙在的時候,每天這個時候叫我起牀,感受陰陽二氣,我已經有生物鐘了。”
我和方丈沒有耽擱,揹着美女馬不停蹄的趕到大聖廟了。
理論上說,沒有哪個鬼敢在大白天在廟裡抓人,所以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逃走。
我和方丈這一夜又累又嚇,早就已經精疲力盡了。
我們兩個歪倒在大殿上,靠着蒲團喘氣。
方丈說:“真沒想到,吳老頭平時膽子那麼小,事到臨頭,居然真講義氣。”
我點點頭:“是啊,真是沒想到。不過,方丈你也不錯啊。雖然這一趟沒起什麼作用,不過你肯來,已經很給面子了。”
方丈一臉不屑:“好像你起什麼好作用了似得。”
然後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美女:“這姑娘怎麼回事?怎麼一直睡覺?要不然咱們試試,把她叫醒?”
我點點頭:“當然要叫醒了,不然一會揹着她去西安嗎?”
方丈嘆了口氣:“許由,咱們還真的去西安?你師父上嘴脣一碰下嘴脣,咱們就顛顛跑西安,去找什麼幾百年前就死了的人物。我怎麼覺得有點扯呢?”
我們兩個正說着,忽然角落裡傳來悠悠的一聲:“想死的話就別去。”
這聲音距離我們很近,把我和方丈嚇了一跳。
本來這一路上我們倆就擔驚受怕,猛地聽見這麼一聲,頓時嚇得跳了起來。
方丈一邊跌得撞撞向外面跑一邊喊:“有鬼。”
我比他稍微理智一點,雖然也嚇得不輕,但是好在沒有逃走,而是把桃木劍拔了出來,喝道:“是誰在說話?”
然後,我聽見那聲音又傳了出來:“我在供臺下面。”
這時候天已經微明瞭。我給自己打氣:“大白天的,能讓鬼給嚇住嗎?我要是連這個膽子都沒有,也就不用去西安了。”想到這裡,我用桃木劍把供臺上的桌布挑了起來。下面一層灰塵,而就在這灰塵中,躺着一個沾滿鮮血的紙人。
我看着供臺下面的紙人,不由得有些錯愕。
這時候,紙人幽幽說道:“我是紙紮吳。”
我連連搖頭:“不可能,紙紮吳讓啞巴弄死了。”
那紙人嘿嘿笑了一聲,聲音裡面透着得意:“萬事留一線,日後好想見。我紙紮吳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生死關頭能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嗎?昨天晚上跟着你們去棺材鋪的,是我的一部分魂魄,剩下的都在紙人裡面。”
紙紮吳這麼說,我不由得信了。怪不得緊要關頭,平時膽小如鼠的紙紮吳那麼英勇,原來有後手啊。
我正這樣想着,那紙人忽然發出一聲輕響,更多的鮮血涌了出來,現在,它完完全全變成紅人了。
雖然對道術不算精通,但是這時候我也能感覺出來,紙紮吳的情況不大妙。
果然,紙紮吳聲音很微弱的說:“啞巴太厲害了,他知道我陽壽已盡,我再呆在紙人裡面,肯定會被他順藤摸瓜抓回去。”
我緊張的問:“那怎麼辦?”
紙紮吳沉默了一會,問我:“你有沒有桃木劍?”
我指了指手裡的桃木劍:“在這。”
紙紮吳猶豫了一下,說道:“許由,我幫了你這麼大忙,如果想把魂魄寄存在你的劍上,你沒有問題吧。”
我很爽快的答應了:“當然沒問題,這有什麼問題?哎?等等。”
我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從剛纔紙紮吳的語氣來看,他好像擔心我不同意。我爲什麼要不同意?難道這件事會對我不利?
我忽然想起來了,張元曾經囑咐過我,每天要用鮮血祭這把劍,只有這樣,隨着道術的提高,這把劍也會越來越厲害。難不成,和這件事有關係?
我把我想到的事和紙紮吳說了。沒想到,他很坦誠:“如果是別人,我坑蒙拐騙就糊弄過去了。但是咱們不一樣,畢竟出生入死,有點感情。我也不瞞你,如果你讓我附在桃木劍上,咱們倆就相當於訂了血契。”
這句話把我驚到了。因爲我想起李小星一家來了。當初紙紮吳就是和他們訂了血契,結果給人家折騰的雞飛狗跳。
紙紮吳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一樣,語氣很平淡的說:“訂了血契之後,我們兩個榮辱與共,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你有什麼危難,我肯定會全力幫你。更不會害你了。現在只看你願不願意和一個糟老頭子的半片魂魄糾纏在一塊了。”
我還在沉吟。而紙紮吳終於忍不住催了一句:“你最好快點,我有點堅持不住了。”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好,我同意。”
這句話剛剛說完,躺在地上的紙人轟然燃燒起來。隨後,那團火漸漸上升,把桃木劍引燃了。
我聽到一個疲憊的聲音說:“天黑之前,一定要逃離太原。”
然後,火光漸漸熄滅了。而我的桃木劍,比之前似乎鮮豔了幾分。
我看着桃木劍,沉吟不語。一轉身,發現方丈就在我身後。他驚訝地看着我:“紙紮吳,在這把劍裡面?”
我點點頭:“好像是。”
方丈嘆了口氣:“咱們在天黑之前,就要逃走嗎?我真捨不得這座廟。”
方丈話音未落,紙紮吳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方丈不用走,你畢竟不是我們這一派的人,只要你陽壽未盡,就沒有人動你。”
方丈咧嘴笑了:“不用走就好,不用走就好。”
然後,紙紮吳輕輕說道:“我受傷很重,先在這把劍裡面修養一會。如果你成功逃出來了,就在半夜叫我。我們好好商量接下來的事。”
說完這句話,紙紮吳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我看了看方丈:“看來,咱們得道別了。”
方丈落寞的擺擺手,轉身向禪房走去:“走吧走吧,以後廟裡的香火都是我的了。”然後他重重的關上門,半分出來相送的意思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