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仍然拉着紙紮吳,像是祥林嫂一樣喋喋不休。而我和方丈和站在門邊。幸災樂禍的看那些老頭和老太太打架。
過了一會,可能這三個人也覺得自己腿腳不靈便,打起來不過癮,又或者擔心到手的棺材被人漁翁得利。於是,他們不約而同的拿出老年機來。
幾個電話撥出去,十分鐘後,來了三撥人,男女老少都有,應該是這三個老人的家人。
這些人一上來,也不多說話,互報家門之後,稀里嘩啦的打了起來。
老太太勢單力孤,而那兩個老頭是好兄弟。所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老太太家人被其餘兩家合夥,打得落荒而逃。
這些人逃是逃了,可是心有不甘,又拿出電話來撥了幾個號。片刻之後,警笛大作,警察來了。
從警車上下來的兩個片警看見這幾十人的隊伍也懵了。把拿出來的手銬又收回去。改剿爲撫。安慰大家:“鄉親們有話好商量。打架傷身體,你們到底是爲什麼打起來的?”
老太太理直氣壯指着棺材說:“我先看到的。”
兩個老頭說:“我們先拿到的。”
三個人又吵成一團。
兩個警察開始和稀泥,主張把棺材賣了折現,然後三個人平分。十幾個人吵吵嚷嚷折騰了很久,又是籤合同又是畫押,總算把兩具棺材弄走了。
這一出大戲看的我和方丈賞心悅目,擊節讚歎。回到廟裡吃了晚飯,安安穩穩的睡下了。
這一夜我睡得很安穩,只是張元一直在外面嘟嘟囔囔,感慨不能救女兒,吵醒了我兩三次。
第二天一大早,方丈又打開廟門做生意。忽然,他回頭看了看我,眨眨眼:“你猜,今天還有沒有棺材?”
方丈說完這話,不等我回答,大步走出大聖廟。幾秒鐘之後,我聽見他又開始破口大罵。
我高聲問道:“怎麼了?又有人放棺材了?”
方丈氣得臉紅脖子粗,回到廟裡拿了一盒火柴:“不是棺材,是兩個花圈。還是一左一右放在大門兩邊,我去把它們燒了。”
方丈怒氣衝衝的出去了。紙紮吳擺擺手把我叫過去:“許由,這情況有點不對勁,沒人會好端端的給大聖廟送花圈。”
我警惕的問:“你認爲是怎麼回事?”
紙紮吳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咱們最好小心點,夜裡睡覺的時候都注意點,有什麼情況就叫人。”
我很緊張的點頭答應了。
也不知道是因爲紙紮吳的一番話,還是當真有什麼異常。這一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實,翻來覆去,始終不能入眠。
等到半夜的時候,我困得迷迷糊糊,聽見外面的門響了一聲,然後有個極輕的腳步聲,正在院子裡慢慢的走。
我能分辨出來,這個人在極力掩飾自己的腳步,只不過很可惜,仍然被我聽到了。
我心裡面正在詫異這個人是誰的時候。忽然,我發現這人像是衝着我的屋子走過來了。
我心裡一陣緊張,連忙閉上眼睛裝睡。
近了,又近了。沒錯,這個人到了我的門口。然後,我的屋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我伸手摸了摸牀鋪下面的桃木劍,隨時準備着跳起來刺上一劍。
我微微睜開眼,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向我牀上撲過來。
我悶哼一聲從牀上跳起來,伸手向這人咽喉刺過去。
沒想到,我的劍還沒有刺到,這個人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連連低呼:“是我,是我,我是方丈。”
我聽這聲音,果然是方丈。連忙划着了火柴,想把燈點上。
然而方丈一口把燈吹滅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幹什麼?”
方丈噓了一聲:“別聲張。不能點燈,點燈就暴漏目標了。”
我見他說得神秘,問道:“暴漏什麼目標?”
方丈摸黑坐在我牀上,很有自信的說道:“前天晚上,咱們把那棺材扔了。結果第二天早晨,就有人放了花圈。我想了半夜,這人肯定是晚上的時候把那些東西放到外面的。”
我也坐在牀上:“這跟你大晚上摸到我屋子裡來有關係嗎?”
方丈摸摸光頭:“我打算和你一塊去守株待兔,看看是哪個王八蛋這麼缺德。”
我有點心虛:“我不敢。紙紮吳說了,這件事有點不對勁。”
方丈嘴裡嘖嘖有聲:“你跟紙紮吳混了這麼長時間,他扎紙人的手藝沒學到,膽小如鼠的特點倒是學的不錯。”
我嘆了口氣:“你想去就自己去,反正我是不會踏出大聖廟半步。”
方丈一拍大腿:“這樣,咱們兩個就站在門口怎麼樣?要是有人再放棺材畫圈的,咱們也能看到。”
我打了個哈欠:“大半夜的,這是做的什麼孽。”
不過說歸說,我還是跟着方丈走出屋子了。因爲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誰一直在搞破壞。
春夏之交的夜晚並不冷,一陣陣夜風吹過來,我坐在大門口,吹着風,感覺很愜意。
而旁邊的方丈則一直在嘀嘀咕咕:“到底是誰一直在搞破壞?附近的觀音堂?關帝廟?還是土地廟?都有可能。這些人爲了爭香火真是不要臉……”
我聽這方丈的小聲嘀咕,正困得迷迷糊糊,突然,方丈推了推我,在我耳邊小聲急道:“來了,來了。快看。”
我睜開眼睛,看見遠遠地出現一個龐大的黑影,正在向大聖廟慢慢的移動。
夜色朦朧,根本看不清楚是什麼。我詫異的問方丈:“你能看清楚是什麼嗎?”
方丈不像我上了這麼多年學,眼力還好得很。他向那個方向看了兩眼,然後疑惑的說:“像是拖拉機。”
我揉揉眼睛,確實有點像是拖拉機。
忽然,方丈的聲音開始發抖了:“許由,咱們還是回去吧。”
我有點驚訝:“怎麼了?”
方丈戰戰兢兢的說:“這拖拉機沒有聲音啊。”
聽見方丈這麼一說,我心裡也是一驚:“沒錯啊,這拖拉機怎麼沒有聲音?”
衆所周知,拖拉機燒的是柴油。一旦開起來,簡直驚天動地。不可能像是現在一樣,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方丈想走。但是我卻拉住他了:“方丈,這拖拉機肯定有問題。藏好別出聲,我倒要看看,它到底有什麼問題。”
拖拉機走的很慢。隨着距離的拉近,我也慢慢看清楚了。這拖拉機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個人。兩眼目視前方,一動不動,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懷疑他是紙人。
拖拉機就這樣靜悄悄的停在了大聖廟門口。然後,那人從車上跳下來了。他從車斗裡面拿出出來幾個紙人紙馬,擺放到大聖廟兩側。
我看着悄無聲息的拖拉機,以及那些紙人紙馬。不由得頭皮發麻:“見鬼了?”
本來我和方丈是想出來抓人的。現在人如約出現了,我們兩個卻沒有膽量現身了。
那人把紙人紙馬從車上拿下來。衝着廟門口拜了拜。,然後掰着手指頭算:“前天送了兩個棺材,昨天送了兩個花圈。今天是紙人紙馬。明天再送一趟紙錢。嗯差不多了,廟裡面的兩個死人也該下葬了。”
這話聽得我和方丈遍體流汗:“廟裡的兩個死人?什麼意思?誰是死人?”
我看了看方丈,方丈也看了看我。我們兩個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來了不信任。
方丈猶豫着說:“許由,你相信我,我是活人。”
我點點頭:“我也是活人。”
這時候,我心裡忽然生出來一個想法,我指了指那人:“咱們要不要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是幹什麼的,在哪住着。這輛拖拉機如果開到墳地裡面,那他就是鬼,咱們就把他墳刨了。如果開到小區裡面,他就是人,咱們就揍他一頓,問問他是什麼意思。”
方丈點了點頭,然後身手又把我攔住了:“許由,你忘了?你師父讓你這兩天小心點,沒事別出廟門。”
我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來兩張鎮鬼符:“放心,咱們有這個。那些鬼不敢把我怎麼樣。”
方丈大喜:“那就好。來,給我一張。”
眼看那人重新坐到拖拉機上,又無聲的向前開出去了。
我和方丈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幸好,這輛拖拉機開的很慢,我們完全可以跟上。
這輛拖拉機並沒有向市區開區,反而向郊外去了。而且,越走越偏僻。
我們兩個跟了一會,發現前面出現一大片燈火,像是一個村子。
方丈有點猶豫了:“許由,前面該不會又有一個棺材鋪吧。”
我搖搖頭:“不可能,這裡明顯不是前兩天的村子。咱們跟過去看看,有什麼不對勁的,馬上回來。”
方丈點了點頭。
隨着距離村子越來越近,我聽到一陣音樂,有鑼有鼓,有二胡有喇叭。這聲音,倒有點像是唱戲的。
果然,再走了幾步之後,我聽見一陣唱戲的聲音。拉着長音,在夜色中時而高亢,時而低吟。
我和方丈面面相覷:“大晚上的,誰在唱戲?怎麼還有鑼鼓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