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在通往西面的鄉間小路上。很多人看到了一副奇異的景象。
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後。他們都沒有說話,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着。
實際上,如果我稍微注意一下的話,我應該能看出來,嫦娥的魂魄已經修煉出來的身體。
或許,她在尋找靈芝的過程中有什麼奇遇也說不定。不過,這不是我關心的事情了。
我幾乎已經變成了行屍走肉加乞丐再加小偷。
睡醒了之後,我會晃晃悠悠的向前走。我胸口上的傷口正在慢慢的癒合。但是它癒合的非常慢。我的外套上仍然能看出來一點點血跡。但是更多的,是泥土。
我走累了,就敲開路邊無論誰家的門,然後索要饅頭或者包子。有的人會送給我,有的人會將我亂棍打出。
有時候,我看到擺攤的小販,正在賣各種香氣撲鼻的食物。我會順手拿起來,塞在嘴裡。
那一陣子,簡直是我過的最潦倒的時候了。
已經幾個月過去了。我對自己的治療初見成效。我已經能夠刻意的忘掉嫦娥和無雙了。
只要不受刺激,我就能沉浸在自己營造出來的俯仰無愧於天地的假象中,歡愉片刻。
但是刺激是無處不在的。比如嫦娥,她永遠站在我身後,永遠不停地刺激着我。
後來,我養成了不回頭的習慣,回頭對我來說,已經變成了一件恐怖的事。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天已經漸漸地冷了。
我穿過城市,來到鄉村。我看見大片大片的荒地,溝壑縱橫。
我看着幾百米的深溝,以及蜿蜒下去,繞着懸崖一般的黃土慢慢延伸到坑底,又慢慢爬到對面的羊腸小道。
不由得又驚又嘆:“黃土高原,我已經來到黃土高原了。”
我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而嫦娥,已經從身後到了我身邊。
這表明,時間是治癒一切的良藥。我又開始厚着臉皮想借錢了。
我最近落下一個毛病。和嫦娥說話說到一半,就會莫名其妙想起無雙來。然後笑臉變成哭臉。交談的內容也戛然而止。
不知道爲什麼,嫦娥只問過一次無雙的消息,見我不肯說,就再也沒有問過了。
我猜,她或許什麼都知道,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有時候,我看着嫦娥的笑臉,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前幾個月,遇見的那老頭和老太太來。或許,她和那位老太太,真的有什麼相似之處也說不定。
不過,我不會再想這些了。我的思緒還沒有觸碰到那裡,就會被我強行阻止,我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強迫我忘記了很多東西。
我很滿意。
黃土高原最聞名的是風沙,然後是窯洞。但是我們到這裡的時候,既沒有風沙,也沒有窯洞。
我看見一排排平房,和河南沒有什麼區別。這是他們的新村子。這裡的人,已經放棄窯洞了。
我在村子裡面轉了一圈。混了個酒足飯飽。然後,開始向村子外面溜達。
我很快發現了廢棄的窯洞。因爲很久沒有人住了,年久失修。大半已經塌了。一小半塌了半邊。不過,這些窯洞無論塌掉也好,還是半塌也好,全都大門緊閉,上着鎖。
我尋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一個相對完整的。
我費勁的把鐵鎖弄斷了。然後走了進去。
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只有坯土壘砌起來的光溜溜的炕。
我不知道就這麼個破窯洞,有什麼值得鎖的。
我坐在炕上,然後躺了下去。
我身上很髒,所以不會嫌棄什麼。
這幾個月,我已經放棄了修道。像上一世一樣。我刻意的不再有靈敏的感覺,聽力,視力。
我也不會再用我的力量。我只想安安靜靜的活着。像現在一樣,枕着一塊坯。躺在這裡,黑甜一夢。黃昏的天陽透過破爛的窗子照進來,我覺得很好。
在夢中的時候,我聽到嫦娥在不住的嘆氣。我知道她在嘆息什麼,她覺得我這樣很可惜。但是我佯裝不知,我打算一直可惜下去。
忽然,我聽到外面有一陣腳步聲。緊接着,兩個人走進來了。
他們看着我和嫦娥,兇惡的說:“誰讓你們在這裡的?你們是哪來的?”
我從炕上坐了起來。迷茫的看着他們。
嫦娥解釋道:“我們是過路的。在這借住一晚上行嗎?”
那兩個人脾氣很暴躁的樣子:“不行,你們兩個,現在就走,快點。”
我懶洋洋的說道:“你們又不在這裡住,讓我們睡一晚怎麼了?怎麼這麼小氣?”
那兩個人惡狠狠的說道:“這裡是我們村的地盤,不讓你住就不讓你住。”
嫦娥回頭看看我,問道:“咱們怎麼辦?”
我躺在炕上:“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錯,我就是要在這裡。”
嫦娥點了點頭,然後輕輕地推了那兩個人一把。
那兩個人被推得向後退去。差點跌倒在地。
他們看着我和嫦娥,氣呼呼的說道:“你們要在這裡住是吧?好,讓你們住。你們等着吧。早晚弄死你們。”
這兩個人說了一番威脅的話,就匆匆的走了。
嫦娥在炕邊上坐了下來。而我躺在那裡,一個勁的打瞌睡。
半夜的時候,我聽到遠處的村子裡傳來了一聲聲的狗叫。
深夜聞犬吠。在這種空曠的地帶,傳得尤其的遠。
我以爲狗叫過之後,村子會重新恢復平靜。然而我錯了,這個村子裡面的狗,一呼百應,全都叫了起來。
這叫聲很劇烈,絕對不尋常。
我爬起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嫦娥搖搖頭:“不知道。要不要去看看?”
我們兩個從窯洞裡面鑽出來。看見遠處的村子燈火通明,大羣大羣的人,舉着火把,從村子裡面跑出來。
我想起白天那兩個村民的話來,不由得有些心驚:“這些人該不會是想趁着天黑把我們給殺了吧?我們不就是在廢棄的窯洞裡面過夜了嗎?他們至於這樣嗎?”
我和嫦娥悄悄地走出來。然後藏在一條土溝裡面,向村子裡面望。
我看到這些村民全都是一手舉着火把,一手牽着狼狗。那些狗向一個方向劇烈的叫着。
過了一會,我看見那個方向人頭攢動。像是有一夥人走過來了。
我趴在土裡,看着這一幕,心中想到:“這是要打羣架啊。”
正在這時候,忽然有一隻狼狗按耐不住,劇烈的跳起來,向敵方猛衝。
它的體型十分巨大,而它的主人則相對矮小。這樣一不留神,居然被拽倒了。然後,狼狗拖着他,迅速的向敵方跑過去。
後面有一陣亂紛紛的聲音:“砍斷繩子,砍斷繩子。”
那人果然扔掉了火把,從背上抽出刀子,一下將狼狗的繩子砍斷了。
狼狗突然獲得了自由,沒有了後面的那個沉重的包袱。他飛快地朝那夥人跑了過去。
而它的主人,連看都沒看它,掉頭逃回到村子裡面了。
狼狗狂叫着衝到黑色的人羣裡面。隨後,突然失去了聲音,變得靜悄悄的。
這件事似乎激怒了村子裡的狼狗,它們全都跳起來,向那些人狂叫着。
我看着兩邊的人,一方人舉着火把,另一方人黑燈瞎火。一方人帶着狂叫的狼狗,另一方人沉默不語。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他們代表了兩個極端。生和死。
那羣沉默的人已經很近了。終於,有個蒼老的聲音一聲令下,村民手裡的狼狗像是炮彈一樣躥了出去。
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狗。這些狗很快將那些沉默的人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