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來,藉着火光看老鴇子。他面色有些蒼白,和之前的神采奕奕,大不相同。
老鴇子苦笑一聲,擡眼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血碗。裡面的鮮血已經撒了,潑了一地。
他慢慢的說道:“這也是劫數。或者你們四個壞我好事,是上天註定的。又或者,沒有你們四個,這件事到底也做不成。”
我奇怪的問他:“你想要我們做什麼事?”
老鴇子還沒有答話。方丈遠遠地喊道:“許由,怎麼樣了?安全了嗎?”
我看了看瘦子,瘦子點了點頭:“放心吧。老鴇子翻不起什麼大浪來了。”
老鴇子不滿的看了瘦子一眼:“我這麼大歲數了,你叫我老鴇子?這麼沒禮貌?”
瘦子笑了一聲:“大家不都這麼叫罵?”
我衝方丈擺擺手:“可以過來了。”
方丈一手攙扶着養父,另一隻手拖着鬥雞老頭。他們三個人慢慢的走過來了。
鬥雞老頭看見老鴇子,目光躲閃,看樣子,他很想逃走,但是又不敢一個人在這裡亂走,所以顯得猶豫不決。
老鴇子一臉嘲笑的看着他:“老夥計,你想偷我這裡的雞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今天終於找到幫手了?”
鬥雞老頭躲躲閃閃的看着周圍,儘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誰想偷你的雞了?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老鴇子笑了笑:“你是沒興趣,還是不敢要?我這裡的雞,可是睡在死人棺材裡面的。”
我明顯看見鬥雞老頭向後縮了縮,樣子更加畏懼了。
無雙不耐煩的看着老鴇子:“你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幹什麼?爲什麼要在墓地裡面養雞?做這些歪門邪道的事有什麼目的?”
老鴇子看了我一眼,說道:“許由,我這麼幹,完全是爲了幫你啊。”
我儘量抑制住心中的驚濤駭浪。語氣平和的向老頭說道:“你是誰?你爲什麼知道我的事?”
老鴇子微微一笑,指着養父說:“你不知道我。但是你爸知道。”
我回頭看了養父一眼。養父也有些茫然:“我知道?”
然後他仔細看了看老鴇子:“哎?你別說,還真有點面熟。在哪見過呢?”
老鴇子微笑着說:“二十年前,我去過你家。”
養父忽然倒退了兩步,指着他大聲喊道:“是你,原來是你。原來你在鄭州。”
我連忙拍拍養父的肩膀:“哎,你先別激動。這人是誰?”
養父等着老鴇子說:“他就是當年那個掃地的師傅。”
老鴇子豁達的一笑:“到底把我認出來了。二十年過去了,我也老了不少。有時候在大街上遇見你,你也不認識我了。”
養父上前一步,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你一定要幫幫我,幫幫我們家,我知道你是好人,不然的話,當年你也不會告訴我真相。”
無雙稱得上是一個懷疑主義者,她始終沒有放鬆警惕,而是問道:“好人,你爲什麼在這裡養雞?”
老鴇子說道:“我在這養雞,一方面是爲了自保。另一方面,也是爲了重新回到孤兒院。”
我有點疑惑的看着他:“重新回到孤兒院?那家孤兒院很容易回去啊。前兩天我們還去過。”
老鴇子搖搖頭:“你們看到的孤兒院只是表象。真實的孤兒院,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我問老鴇子:“你在孤兒院,到底看到什麼了?”
老鴇子嘆了口氣,說道:“這孤兒院,裡面的孩子都很可憐。尤其是早些年,條件也很不好。普通人活着還沒有糧食吃,更別提這些沒爹沒媽的孤兒了。有的送過來的時候,已經餓的不見人樣了,這些孤兒大多就死掉了。那時候,整個孤兒院裡面,鬼氣陰森。”
我們幾個修道之人對望了一眼,心中想到:恐怕即使是現在,那孤兒院也不大幹淨。
無雙問老鴇子:“孤兒院裡鬧鬼,你們沒有想點什麼措施嗎?比如請個道士什麼的?”
老鴇子搖搖頭:“現在請道士,跳大神,都沒什麼。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往前倒幾十年,你這麼幹,可是要掉腦袋的。所以,孤兒院人人都知道鬧鬼,可是誰也不敢擺到桌面上說。就這麼死頂着。不過,也還好,這些小鬼也就晚上鬧點動靜,倒也不害人。或許他們也知道,當年他們的死,與我們這些孤兒院的職工無關,我們也已經盡力了。”
我奇怪的看着老鴇子:“照這麼說,孤兒院應該挺太平啊。後來怎麼發生了那麼多事?”
老鴇子的眼睛看着身前的火堆:“後來我們已經習以爲常了。甚至巡夜的時候,聽見動靜都要安撫兩句。什麼塵歸塵,土歸土。冤有頭,債有主……當然了,這些話不能當着人說。過了幾年之後,那些小鬼明顯的減少了。我們都挺高興,以爲這些小鬼這麼多年了,終於放開了,肯投胎轉世了。然而,後來我才知道,我們都想錯了。”
我看老鴇子一臉痛心,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鴇子說道:“我們那會都有職工宿舍,就在孤兒院裡面。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睡覺,忽然聽見有人在院子裡面哭。我以爲是哪個孩子讓人欺負了。於是穿上衣服走出來。
“那晚上月亮很好,一個小孩蹲在院子裡面。不知道在幹什麼。我走過去之後才發現,他正在摳地上的泥塊,摳出一塊來填到嘴裡。摳出一塊來再填進去。我下了一跳,連忙說:“孩子,這泥塊怎麼能吃呢?”結果我這麼一抓這孩子的手,頓時感覺冰涼冰涼的,凍得我右手腕發麻。再看那孩子,身子都腫的不成樣子了,活像是一個大皮球。
“我也算是經歷過一些事的老人了。知道這肯定是遇見鬼了。那孩子衝我咧咧嘴,哭着說:“吃飽了就不會餓了。”我看這孩子做了鬼還想着吃飽肚子,不由得一陣心酸,當時也忘了害怕了,就問那孩子:“你哭什麼?”那孩子說:“我餓,那條蛇也餓。我們吃土,它就要吃我們。”我沒聽明白怎麼回事,連連追問了幾句。這孩子說,孤兒院下面有一個蛇窩,凡事死了的小孩,魂魄都被那條蛇給控制住了,隔上個十天半個月,就要吃一個。
“那小孩對我說:“爺爺,你能不能幫幫我,我不想讓大蛇吃。”我問那孩子:“我該怎麼幫你?”那孩子說道:“我沒有親人,所以那條蛇就欺負我。我認你當爺爺吧。你就在門口燒紙。一邊燒,一邊叫我的名字,就說“爺爺來看你了”那條蛇就放我走了。等你衣角一緊,那就是我抓住你的衣服了。然後你也別回頭,就帶着我走。走到個水邊,或者樹底下陰涼的地方,把我放了就可以了。”
我們一時間都沉浸在老鴇子的描述中。不由得問道:“後來怎麼樣了?你把這小孩救了嗎?”
老鴇子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有聽到我們的問題。他兩眼迷濛的看着越燃越暗的火堆:“第二天,我偷偷剪了紙錢。趁着半夜沒人的時候,就在孤兒院門口燒。一邊燒,一邊叫那小孩的名字。過了幾分鐘,我感覺衣角一緊,那小孩來了。”